夜凉如水,梵音长长的睫羽微微抖动,睁眼时入目是一片黑。
清冽至极的气息笼罩着她,钟离宴立在身前,身后是万丈悬崖,而他就那样沉稳地背对着,于刺骨寒风中默默为她营造这方寸温暖。
梵音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也是这样一身黑袍,眉眼深邃,看人时冷漠疏离。
而现在她觉得钟离宴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在这个明月皎洁的夜晚,她似乎窥到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这样很好,她大概知道要怎样令他动情了。
她抬头,撞进钟离宴无波无澜的一双眼眸中,泪珠无声滑落,顺着脸颊滚进衣襟。
任由泪水流淌,她不去擦拭,也不回避,就这样直视他,直到他先收拢目光。
钟离宴垂下手,大氅落下,凌冽的风从四面八方袭来,撩动她如墨般的长发。
月光清冷照在身上,她的泪更像是一种无声控诉。
生平第一次,钟离宴想到逃避。
撤步退开的同时,他淡声说,“不早了,梵音姑娘请回。”
而她在这时伸出手,大胆地握住了他隐在衣袍下冰冷而又骨节分明的手。
钟离宴垂头看她,冷沉的眼底尽是忍耐,“放手。”
梵音摇头,倔强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放手说。”
“你不是怀疑我居心叵测吗,说出的话可以作假,可我手心的温度还有你现在感受到的正在跳动的脉搏都是真的,你好好听着,”
她注视着他认真说,“无论你怎样想,我都一点也不喜欢钟离聿。我从父亲那里很早就听过你,所以远比你以为的要更早认识你,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能不能不要强行把我推向他?”
“我有自己的喜好,我喜欢的人就在眼前,除非你真的厌恶我至极,否则我不甘心。”
钟离宴不说话,她将交握的手收紧,“我没有欺骗你,也永远不会背弃你。”
“你凭什么觉得我对你是谦让,而不是拒绝。”他声音依旧冷沉,未曾因她的表白而软化分毫。
她自嘲地笑了笑,手上力道松开,“那就请少主送我下山吧,何必留我在雾凇崖上越陷越深。”
手上积攒的热度顿时消散,钟离宴感到有些头疼,她若下山如何自保?
“待溯骨镜修复,事情告一段落,我会派人送你下山。”
“如果我留下的话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避开我?”她问,水洗过的眸子期待看着他。
钟离宴将一切归咎于夜色作祟,迈步走在前面,低低“嗯”一声。
笑意在脸上绽放,梵音起身,追在他身后离开断崖,地上两道影子越靠越近,直到交缠在一起。
仙盟·剑阁
晨光普照,剑阁授课堂内坐满弟子,梵音进来时穿着钟离宴给的那套青色衫裙,在一众黑色弟子服中显得格外亮眼。
因她到来而产生的片刻寂静很快被打破,大家自以为小声的窃窃私语起来。
“是她?”
“她是谁?”
“这你都不知道?刚从哪个山头历练回来!”
“盟主最近传的沸沸扬扬那事听说没,她干的。”
“原来是她!”
“看着柔柔弱弱谁能想到呢。”
梵音一副无所适从的可怜样站在前面,任他们或隐晦或直白地讨论,身处话题中心,这个时候没人会愿意与她有牵扯。
“到这里坐。”
嘈杂声中,温扶轻清冷的声音格外明显
梵音心中不由冷笑,她现在居然能仅凭声音就认出温扶轻。
再抬眸时,眼中满是感动。她走过去,所过之处没受到什么为难,事情没出定论前,大家对她更多的只是好奇。
在温扶轻身旁坐下,她冲崔泽浅笑,“我就知道姐姐很厉害,真的把你救出来了。”
崔泽皱眉,“姐姐?”
“姐姐没跟你说吗?”她眼睛看向温扶轻,神色不安,生怕她反悔一样。
崔泽也以一种被背叛的眼神看她。
温扶轻肃着一张脸坐在两人中间,回避两边视线,目视前方,“确有此事。”
梵音笑,“姐姐还记得就好。”
崔泽冷脸,“你和她才认识几天,对她这么好。”
“姐姐想对谁好不是她的自由吗?我只希望姐姐能一直做自己想做的事才好。”
崔泽冷眼看她,对上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那抹在眼前绽放的氤粉。
柔弱的女子将他挡在身后,身姿单薄,却坚定地为他抵挡鬼煞。
在幽冥岛上,如果不是她,铺天盖地的鬼煞或许早已将他啃食干净。
那样恶劣的处境,换做是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抛下她独自逃生。
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