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新房中的两人仍旧精神抖擞,翠雀一张圆圆的小脸皱着,不时看向榻上半躺的假小姐。
她以一种自家小姐无论如何摆不出来的姿势躺着,翠雀担心自己马上要死了,也没有心思劝说。
魏绵半躺在榻上,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支起来,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帐顶出神。
她奔波一日,身体累极,但刚遭逢巨变,饶是她再心大,也难以入眠。
从翠雀嘴里得知谢芷兰的身份,不过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经历简单。
又得知这桩婚事是当今太后赐婚,谢芷兰此前与夫君未曾见过,新姑爷不知为何新婚之夜离开,也不知今晚是否回来。
魏绵清楚中原的婚俗,新郎如此离开,恐怕也是不愿意娶谢芷兰的,便没有多警惕,反正明日就走了,用不着了解太多。
魏绵坐起来,她想好应对之策,新郎迟迟不归,躺了片刻,她有些困了。
“不等了。”
她刚想脱了繁复的嫁衣准备睡觉,有极轻的脚步声到了门外。
魏绵微惊。
她的功力深厚,耳力极好,此人到了门外才被她听见动静,想必功力不低,她眼眸一转,捡起脚踏上的羽扇遮住了面。
几乎同时,门被推开。
翠雀吓得一跳。抬眼看见门口黑玉般冷冽的男子,她扑通一声跪地行礼。
“拜见王爷。”
她的声音颤抖,晏和瞥了她一眼,也不叫起,径直走进门,环视了一圈。
房中陈设不多,除了几口谢芷兰带来的两口箱奁,便是两方衣柜,一方妆台。
“起来吧。”晏和随口道。
翠雀起身,有些站立不稳,磕到了床柱,发出沉闷碰撞声。
晏和向那方看过去,只见新娘端坐床沿,仍旧手执羽扇遮面,可她旁边的丫鬟脸色煞白,看着地面,打着哆嗦。
房中除了眼前二人,没有旁的呼吸声。
晏和朝床榻靠近,那丫鬟的呼吸一阵紧似一阵。
晏和看向他的新娘,仍旧只见半片额头,白而饱满,她的呼吸倒是轻缓。
上京如何传他,晏和心里有数,丫鬟的反应正常,可这新娘绝对不寻常。
晏和定定看着她,缓步走到她面前,极快地抽走她手里的羽扇。
入目的是一张明艳如三月春光的脸。
许是与预期反差过大,晏和怔了一瞬。
羽扇被猛地抽走,入目是玄黑蹀躞带,饰了青玉带钩。
他一走近,酒气和调情木香混合的味道便扑面而来,想来是哪家纨绔子弟。魏绵仍维持镇定。
她缓缓抬眸,见了对方,亦颇是意外。
长得倒是俊朗,然而新婚之夜,此人味道荒唐不说,此时却穿着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目若含霜。
不像是新婚,倒像刚丧偶。
魏绵看了他两眼,觉得有些眼熟,还未来得及回忆,一丝极淡的血气让她精神一凛。
此人武功高强,眸子深若寒潭,目光冰冷锐利,新婚之夜还出去公干,定是朝廷高官,绝对不好糊弄。
魏绵控制住神情,先敛眸勾唇淡笑,继而低下了头。
羽扇卸下,新娘被新郎的目光看得怔住了,娇羞地低下头。一切都是那么正常。
晏和随手将羽扇递给旁边的翠雀,她还是很紧张,比新娘还紧张。
晏和抬步,状似无意地在房中踱步,走到衣柜前,竟打开了柜门去瞧。
魏绵赶紧给翠雀使眼色,翠雀咽了口唾沫,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终于平复了呼吸。
晏和将屋里箱笼翻了个遍,一无所获。
魏绵决定主动出击,她站起来,端起桌上早已倒好的美酒递到晏和面前。
“夫君,饮了这合卺酒,快歇息吧。”
她笑意盈盈,一双眸子灿若星辰。
晏和在上京见过的贵女无数,这般神采的女子眼眸还是第一次见,上京女子久居深闺,眼里只见方寸园囿,而她的双眼像是仰望过巍峨山峰,俯视过碧波万顷。
晏和顿了片刻,接过酒杯。
翠雀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她记得那人走前给了她一个药瓶,她不会下药了吧。
挽上晏和的手臂,魏绵当先一口饮尽杯中酒,接着看了他一眼。
晏和觑着她,亦仰头饮尽。
“翠雀,你先出去,我来服侍王爷。”魏绵放下酒杯,冲翠雀说。
“是。”翠雀如蒙大赦,行了礼就要走。
“慢着。”晏和叫住了她,“打盆热水来,给你家小姐净面。”
翠雀害怕多过心虚,晏和习以为常,无心探究,倒是面前女子面色平常惹他疑心。
翠雀不敢不应,匆匆打了热水来,服侍魏绵洗漱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