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心,蝉虫不知疲惫的鸣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辛臭腐味,城墙上悬挂着数颗头颅,面目不清,只能辨出男女。
正是午时,街道上行人无几,多是懒散疲倦,商贩们无心叫卖,或是摇着蒲扇取凉,或是干脆打盹睡觉。
那几颗头颅已悬挂数日,百姓从最初的骇人听闻到现在已是熟视无睹。
墙角暗处,一双墨瞳幽深的眼睛含满了泪水,无声注视着城墙上的头颅,只轻轻一眨,那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漱漱而下,嫩白娇弱的脸庞已经看不出本色,污手垢面,破衣烂衫只当是个小乞丐。
小夕照用手背狠厉地抹一掉眼泪,全不顾孙嬷嬷教她的什么小姐仪态,只记着母亲最后的话,“一定要躲藏好!”
最后回望一眼城墙上的爹娘叔伯,李夕照又遛着墙边原路返回,复从狗洞钻回全已破败的将军府。
半月前满门抄斩的情形仍历历在目,混乱中母亲将她卸入后院深井,“一定要躲藏好,好好活着!”便用板子盖上井口,谁料那竟是与母亲的生死之面。
半月之间,朝廷不知又来搜寻过几回,府内早已破败不堪,李夕照从最初艰难顺井绳爬出,到后来一旦有动静便能利落躲入井中。
府中两个厨房,已是没有什么吃食了,近几日,鼠辈们也来与夕照争抢食物,起初夕照只壮着胆子将它们赶走,谁想今日尔等竟然不怕她了。
夕照愤恨,如今,见过了城墙上的爹娘,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她拿起石头便将其中一只大的砸死,其它鼠辈见状,便不敢造次了,一哄而逃。夕照嗤笑,果然,连畜生也是欺软怕硬。
李夕照啃着手里硬如石头的窝头,这本是家里下人的干粮,怎么也想不通,父亲不是镇国大将军吗,叔伯不是屡有战功吗,堂兄们不是在军中均身负要职吗。
七岁的夕照怎么也想不明白,没有父亲,皇帝的江山要靠谁来守。在夕照心里,父亲是顶天立地的镇国大将军,没有父亲哪有天下太平的大覃王朝。
想着想着忽然又伤感了起来,不知道辰川哥哥是不是也在军中被斩了,他跟父亲走之前,还答应给她带朔方的狼牙。
她用手摸一摸胸口的鹰骨链,是辰川哥哥第一回跟父亲出征时射下的鹰,那时夕照才三岁,辰川刚满十三。
母亲嫌那鹰骨女儿戴着过于凶厉,但是父亲李长阔却说,“将门虎女,何惧之有!”母亲无奈,在鹰骨链上吊一金佛,与女儿一直戴在颈子上。
今日见过父母首级,魂不守舍,东思西想,竟没注意,府内什么时候已进了人,已是来不及往后院井中躲藏,夕照一通心慌害怕。
官兵已来过几回了,家中已是什么都没有了,难不成这些干硬的窝头也要搜了去?环顾四周,夕照只得钻去角落一碗柜中躲着。
也不怪夕照没操心,往日官兵来都是大张旗鼓,翻天覆地的动静,今日窸窸窣窣的,听着倒不像官兵。
“为何我们不夜间来,”一人声音发颤,听着便觉哆哆嗦嗦,“再说,李将军是护国大将军,我们这样趁火打劫……”
“闭嘴!”另一人呵斥,“李将军必定也不愿看见我等百姓饿死!”
“我听说,每每夜间,将军府里便会响起哭声,必定是李将军一家的冤魂……”此人说着声音抖得更甚了。
“那你还要夜间来吗?”
小夕照从柜缝中窥见两贼人摸入东厨,左翻右找,想来也是两乞丐想来找些吃食,翻找一通什么也没找到,夕照十分担心刚刚为防老鼠偷吃而藏在屋顶吊篮中的两个窝头。
“什么都没有了!我们还是走吧!”胆小那人畏畏缩缩不敢找寻。
“好不容易来了,再找找,堂堂护国大将军,掉出来的饭渣也够我等餐饱一顿了!”
谁想找来找去还是一无所获,胆大那人气急败坏到处摔摔打打,“妈的,还真是甚都不剩!”
胆小那人漫不经心四处翻找,岂料竟不知不觉朝夕照偷藏的碗柜走来。
夕照满头沁汗,紧张得四下乱抓,不觉摸到一支竹筷,心想如若他敢作歹,便用竹筷扎他的眼睛。
那人越来越近,伸着脸朝碗柜里看来,夕照圆瞪美眸,咬紧齿关,只等他一开柜门便扎过去。
许是那人照见柜内有人,惊呼着后撤一步。
“为何惊乍?”不远处胆大那个似乎注意到了屋顶的吊篮。
刚好此时蹿过一只老鼠,“无事无事,一只鼠儿!”说完便速速走去那人之处。
两人果然翻到了吊篮里的干粮,“真没想到,李将军一世英名,如今府上也只剩此下等之物。”
胆大之人感慨一番,也算没有徒手而归,两人只得往外而去,胆小那人走在后面,出门之时顿了一顿,回首望一眼便匆匆离去。
夕照吁出一口长气,这才松了竹筷,不觉手已经攥麻了,指甲扣在肉里,印下许多印子。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