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帅怎么没回来？”父亲佝偻着，接过大包小包的东西。
省里，市里，县城，辗转到乡下老家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这是父亲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哦，学校临时有工作，领导让他去帮忙了。”我的谎言随口就来，让爸知道我兴了离婚的念头，有啥意义？
“阿姨呢？”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移了话题，废话有时候也挺讨人喜欢的——我明知道阿姨就在院子里，话说来到家里这十年，她从不曾走出院子去串门。而我每次说这句话，都至少能填补无话可说的空白，爸和阿姨和谐相处，我们做儿女的自然要高看阿姨一眼，而我其实是处心的怕自己半辈子的习惯改变不了，大家都尴尬：每次下车总要喊几声妈，边喊着边往院里走，走着是踏实的，心里亦是踏实的。这十年，我真的是做出了高姿态，对阿姨恭恭敬敬的，甚至能说上几句家长里短的贴心的话，果然，一进院子，阿姨正忙忙碌碌的在准备午饭，张着双手，看着就很利索的样子。
“阿姨，”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亲亲热热的，从前妈总说我不贴乎人儿，离离崩崩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把年纪你让我去对阿姨搂脖子抱腰的，我也做不出来，唯有没话找话：“这园子收拾的真好，呀，这个葫芦架看着像凉棚儿，”我看看这儿，摸摸那儿，一年回来两次的频率，感觉家渐渐陌生了。
也许，妈逝去时，我的家就没了——弟早就有了属于他的小家，而爸亦很快组建了一个新家，不适合再留在家里的我，仓促之下也就远嫁，也算有个去处。
“他姑回来啦！”随着话音未落地，弟妹已从一墙之隔的外院风风火火而来，“快叫姑姑！”弟妹用力往前拉扯着三小儿。
“姑姑”小侄子三小儿怯懦着躲在弟妹身后，泥猴似的脸上灰儿画儿的，衣服都是我从省城寄回来的新款，只是看上去依然是破头尺烂的，好像刚从地里打了滚。
“别做饭了，一会儿都去那院吃吧！”弟妹正眼没给阿姨一个，更没个称呼，通常她会和我说：死老婆子……
“你阿姨都准备好了，中午都回这院吃吧！”爸知道儿媳妇儿别人的话不听，自己说话她还是得听的，毕竟爸是有退休工资的人。“三小，过去叫你爸去后街超市里搬个西瓜回来。”
“三小，来，让姑姑抱抱，”我试着把侄子抱过来，轻声细语的哄着：“想吃啥？一会儿让爷爷给你拿哦；你大姐二姐呢？去找找，叫回来试试新衣服！”
三小拿了根雪糕跑跑颠颠的走了。
“你慢点儿，”弟妹说话搭理儿的也跟出去了，我知道，吃饭时就都回来了。
“爸，您这脸儿红扑扑的，气色不错啊！叶子家我二娘还有后院夏婶怎么样？都挺好的吧？春家的饭店开的怎么样了?我婶还和春他们两口子一起吗?”
叶子、夏、春，我们是闺蜜，确切说我们是发小。
“你二娘可享福了，现在腰杆硬；夏婶也行，和夏一起单过，夏在后街开了一个蔬菜水果门市，你婶能帮着看看门啥的；春他们饭店听说在县城里越开越小了，现在生意不好做，从大饭店开成小包子铺了。她们家没儿子，春就算招亲，你婶自然得跟着他们两口子。”
行就行，都活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