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楼是蜀中最大的销魂窟,它曾经是一座楼,如今已经大成了一个山庄。
虽然是自家产业,但是我只去过一次,娘明令禁止我和双双去这种地方。我一直觉得不解,大不了就是交合之事,门内男女肆意欢好的也不乏其人。她说,那不一样,那是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没有人,那有什么?娘回答,肉和钱。
万宝楼就是一个肉铺,龙沁儿就是最值钱的那块美肉。
一夜三百两。
聘娶一位身家清白的良家女子不过十两白银。小家碧玉能写会算大约三十两。有些家世才学的则要百两以上。
如此看来,肉价比人贵多了。
不过如今这块美肉跪在我面前,说愿意为我效力,因为她想做个人。
做人,做人可卖不出价。
我望着楼下痴痴等待的黑衣青年,一脸清秀斯文相,那是毒物房的唐准。一个月的月例不过二两。
要想做人,就要能舍得下这副美人皮囊带来的巨大利益。
从头开始,辛苦煎熬。
“你能找到我,看来还有些本事。不过你会流落到万宝楼,当年想来是没有通过门内的考核。”我摸着杯沿道。
“是,家主。”龙沁儿低顺道,“不过近些年来,门内的男子有很多都娶了外面的姑娘。沁儿应该也可以。”
“你是真心喜欢唐准?还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到门里去?要是如你所说,此事可行,也犯不着求到我面前了。”
“是,五长老不允。沁儿只能来求家主成全,我和唐准是真心的。”
“可是我现在并非唐门掌门,我管不了六房的事。”
“家主当年已赢了掌门位之争,手中又有掌门令牌,是明正言顺的唐门掌门。只要现身,在门中想必是一呼百应。”
“若是能一呼百应,也不会有眼下这光景了。”我只能望着月亮发笑。
“家主就是家主,是唐门的主人。家主无须忧虑,这两个字在门人心中的分量,远非掌门可比。”
“时机未到,我还不想在门内大开杀戒。”
这样会折损唐门的力量。
“不忠者,杀之何妨?”隔着珠帘,美人的红唇一张一阖中吐出无情的话。
可她没看到这蜀中龙盘虎踞的各大门派吗?
她可知道这世上还有极天盟,还有暮云宫。
我这里螳螂捕蝉,人家黄雀在后。
唐文昭叫唤了半天也不敢轻易动手,缘由也在此处。
“水至清则无鱼。”我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这句话你可以拿去回复唐豫。”
“家主,沁儿今日前来只是求我和唐准之事,五长老并不知晓。”她的声音惊慌起来。
“你不是说要效命于我?这就是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
效命于家主,还要讲条件?我望着在街角紧紧相拥的那对男女,简直是不知所谓,不知所云。
哭笑不得。杜云卿反驳我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忠诚是天上掉下来的,人说到底都是忠于自己。忠于自己所爱,所欲。
世人跪拜神明还要大许一通愿望。
不要妄想凭家主的身份就可以拥有一切。
那唐文昭的忠诚呢?也可以通过谋求得来吗?唐门还有什么没给他,他的所爱,所欲又指向何处?
我拿出飞雨琴忧伤地弹着,这是小的时候唐文昭专门为我做的玩具,那个时候大家还是其乐融融的。
他到底图什么?就这么贪恋这个掌门的权位吗?即便不当掌门,他也是外祖父最器重的养子,母亲最信赖的兄长,我的大舅舅,唐门机关房的大长老,我会给他一家应有的尊荣。
最初离开暮云宫的时候,我都没有想过要把事情做绝。直到唐阿姗两口子莫名暴毙,处处透着猫腻。
为什么?为什么要找死!
我一把将琴掀飞,四分五裂,人世间的情与义就是这么脆弱。
“你又哪里不开心了?”
杜云卿将一盘的葡萄放到我面前的石台上,俯身翻看被摔碎的飞雨琴。
“我发现所有的琴到你手里都活不了多久,你是不是同琴前世有仇?”杜云卿收拾着地上的残骸。
是的,还有眼前这个若无其事的男人,他的身上也是迷雾重重。
“宫主为何要几次三番来我唐门?你到底想要什么?”
为了化燕草?不像。想要将唐门收为己用,也不像。
“为了女人,想要夫人。”果然,又是这种敷衍了事的回答。
“第一次。”那个时候杜云卿自己还只有十一二岁,总不见得还能用这个理由搪塞,“我们在这个山洞里相遇的那次。冀北暮云宫的少宫主,为何会孤身出现在此地?为何要扮成一个小厮?”
“也算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