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人我见了她还得仰视三分。
见唐小宝震惊地看着她,那姑娘倒是先笑了,笑得眉疏目朗,气宇轩昂。
“表哥,我碰到个朋友想叙叙旧,要不你先回去?”我回头对唐小宝道。
唐小宝凑近我压低声音:“小丙挺好的,你有分寸些。老大不小了,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唐小宝好言相劝了一句,就知情识趣地走了。
留下我目瞪口呆,人家穿着裙子呢,就这么不开眼么?
“唐二姑娘,好久不见。”对面的人朝我拱手施礼,一派潇洒落拓的气度,寻常男子也是不及的。
楼里众人纷纷投来惊叹的目光。
“原来是水姑娘,好久不见。”我连忙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周围的惊叹又变成了吃惊。
“你的头发要重梳,不然这身衣服就浪费了。”我看了眼她半男不女的发式,低声道。
找了个好说话的地方给水阁主重新梳头。
菱花镜中,发髻轻垂三分,云鬓微蓬几许,勃然英气中便增了一丝娇媚,素雅古朴的桃木簪斜斜插在发间,更显得浓淡相宜,端庄大气。
“还是夫人懂得怎么打扮。”水凝刀欣喜地瞧着镜子里的变化。
“这是我以前在家的发式,你梳着也好看。”我一笔一笔,勾勒着她的眉毛,“今天怎么突然想着穿女装?”
“还不是宫主同我们说的,上街之前最好乔装打扮下,别叫唐门的人认出来,省得啰嗦。”水凝刀说着说着,便手痒地掰了一下簪子。
我在她手背上敲了下,问道:“所以大家就这么耗着了?铮铮怎么样了?你们打算几时回去?”
“没办法啊。”水凝刀无奈道,“上次木延风带铮铮回来的时候,她动了胎气,大夫说要将养一阵子不能舟车劳顿,那就只能先养着了。”
“那确实得休养一段时间。”我聚精会神地盯着她的眉毛,斜飞入鬓一下会更有韵味。
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要怎么从杜云卿手里把唐双双弄回来呢?杜铮铮这个小丫头到底还能生多少事?
水凝刀对着镜子抱怨:“宫主和木延风还不停叨念,这孩子不能留不能留的,可这俩人自己不动手,叫我想办法。我能想什么办法,我哪懂这些,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哦哦,好复杂。”我笑得尴尬,“恶人难当。”
“就是啊,谁乐意平白做恶人。”水凝刀发愁道,“照我看就让她生下来好了。她这几天害怕得紧,什么都不敢吃不敢喝的,我瞧着也真是可怜。”
“宫主既说不能留,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我替她点上最后一抹胭脂,轻轻道。
杜铮铮的孩子为什么不能留?难道杜云卿还存着让她做宫主夫人的念头?还是秦久确实是他的死敌?
不论如何,即便只是师徒,他们之间的裂痕也是深可见骨。听到这些事我原本该高兴的,可现在却莫名其妙不怎么高兴得起来。正如水凝刀所说,杜铮铮如今的情形,谁听着都会有几分不忍。
可她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找秦久呢?既然这么在意这个孩子,就该好好找个地方躲着养胎。
秦久又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跑到蜀中找我?好不容易团聚了,最要紧的不是好好守着杜铮铮,直到孩子出世吗?
实在是想不明白这群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他们要是脑子正常的话,我也不用在这里痛苦又难熬地对着杜云卿了。
杜云卿,这个男人真是我命中最大的劫数、最深的磨难。
天崩地裂是什么感觉?
星河溃散是什么画面?
沉闷的天幕被一只疼得发白的手拽塌下来,两个人齐齐陷在撕裂的黑暗甬道里。
“这么痛?”杜云卿贴在我背上微微喘息,“那个静虚子说涂上他的药保管没事,没想到真是个骗子。”
“你……你快出去!”我虚弱地挣扎,床单被抓挠出一个烂洞。
浑身的血都在倒流,我觉得自己也快烂了。
静虚子,是什么狗东西,什么清修,我明天还约了他,到时候……到时候……
“好,好,你别急。”杜云卿低头在我耳后吻着,身体微微抬起。
没想到他稍稍一动,不见天光的夜里又飘出一团团星星来,我大概真的是要去见阎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