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丰月不知想起什么,自顾自地大笑起来,“照你这么说,那女子跟帝亭还真是在人间行走的黑白无常。”
江左面露难色地看向自家主人,迟迟没有接话。
江丰月笑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止住,“既如此,帝亭托人说的丹青手一事你明日便去替我应允了吧。我也好借此机会跟鬼差大人多打打交道,为自己的往生之路早做打算。”
江左见他又这般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忙劝道:“少爷还请三思!且不说那女子,单单说帝亭与他那地听阁,平日里就处处透着诡异。而今他二人身份更是不可言说,万万不应与之深交。”
“无防。这日子无趣透了,是人是鬼于我并无分别。”江丰月摸了摸颈间白纱,幽幽道,“那女子今夜在长街伤我,或许我便是那下……”
江左大惊失色,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少爷是万福之相。属下今日许是中了梦魇,所见并不为真,少爷您万万不可多想!”
江丰月神色不变,恍若未闻,“其实若能随那阴差入了阴曹地府,倒也不失为一种解脱。只是……不知刀山火海要过几遭了。”
江左不忍,“符先生每年都外出替您寻破解命格之法,老爷更是重金悬赏请来得道高僧,少爷您莫要寒了心。”
江丰月神色一凛,“得道高僧?他也配!”
江左心里咯噔一声。许是被那恶鬼面相吓昏了头,他竟一时忘了三年前之事。
江左抬头望向江丰月,曾经那明艳夺目的少年郎,如今早已戴上假面,成了一朵吃人不吐骨的食人花。以自己的血肉为食,绽放得了无生机。
“罢了,你退下吧。”江丰月挥了挥手,转身向屋中走去,“天亮后替我去地听阁捎个口信,就说我特于晌午在樊楼设宴,望与君一聚。”
“是,属下告退。”江左看着江丰月的背影叹了口气,只盼着少爷的师父符离能早些归来。
先前江丰月一意孤行地扮作凤皇,在从空中跃下时已出了事端,依照其不惜命的作派只怕与帝亭二人还有的折腾。
现今也唯有符离能劝其几句,旁人若是多说几句,恐又得和江右一般得顿板子伺候。
“江左,”江丰月突然停步叫住江左,抛给他一小罐药,“你把这瓶金创药带回去给江右涂上,这几日总是你跟在我身边,我都瞧腻了。让他养好伤了就赶紧回来,与你相比还是他更俊俏些。”
江左有些委屈,“少爷,我与江右是同胞兄弟,您平日里明明分不清我们的。”
江丰月这次未再多言,径直回了屋。
屋内放着暖炉,新添的碳火烧得暖烘烘的。
江丰月听着呲呲的燃烧声,倚在窗边,望着东南方静静发起了呆。
那是江府主院的方向,他已许久不曾踏入。
恍然间,屋外飘落的雪花与三年前的情景慢慢重合。
那时,江母逝世未满三年,江父因思虑过重身体每况愈下,久病不起。
那年的上元佳节江府并未大办,仅是如往年般在街口支了个临时的施粥铺子,并交予江丰月打理。
也正是那一年,原本一派祥和的宁安城因为接踵而来的人口失踪案而变得人心惶惶。
案件悬而未决,整整一个月失踪人口不断增加,百姓们闻风色变。
直到出了正月,一名更夫在城郊破庙中无意间发现了失踪的众人。众人毫发未伤,但被问及发生何事,皆无从所知,只以为是沉睡了多日。
官府查询无果,只得寥寥结案。
困扰百姓一月之久的阴霾渐渐消散,却自此成为了江丰月的心魔。
猩红的咒阵,昏迷的人群,状若癫狂的僧人,行将朽矣的阿爷。江丰月踏进府中密室时,见到了比自己此前预想过的任何一种结果都还要残酷的一面。
乐善好施的江大善人在听信高僧的谗言后,亲手策划了一切,为的就是给自己命格多舛的儿子多续以几年寿命。
不仅如此,江母的离世,江父的久病,桩桩件件皆是因此。
以命续命,若不是自己已时日无多,江父也不愿草菅人命。
知晓了前因后果的少年江丰月,以死相胁命江父终止了那场卑劣的献祭。
在将众人安全转移后,江丰月当晚就踩着后院湖面的碎冰投了湖。
那是江丰月第一次自裁,他在床上躺过了整个春天。他的生命力随着花季的结束而干涸,等到勉强可以下床时,已如一具行尸走肉,变得喜怒无常。
江丰月的第二次自裁是在七月,江母的祭日。他当着江父的面一头撞向了江母的石碑,霎时鲜血四溅。
整座宁安城的医者皆束手无策,江父悲痛万分几欲昏厥,幸得江丰月的师父符离提前寻药归来,才将将为其保住了性命。
这次清醒后,江丰月便搬出了江府,久居别院。
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