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大人，对不住，您请，您请。”
态度之恭敬，叫观者皆咋舌。
【娘嘞，我敢不恭敬吗，圣上都派人警告了，奇了怪了，不是说圣上不喜庄淮云吗？不然将她放逐北海干嘛。】
庄淮云勒了勒缰绳，漫不经心地道：“这就完了？”
“啊？”
“方才他叫我臭婆娘。”
正在自打巴掌的高个惊恐抬头：“我没有！她诬陷我！”
庄淮云面不改色：“所有人都听见了。”
一旁的士兵面面相觑，随后接连煞有其事地点头，生怕点得慢了一步就惨遭牵连。
“好啊你。”校尉脸青一阵白一阵，捋起袖子就向他冲去。
随即，庄淮云驾马穿过城门扬长而去，等她身影远得瞧不见了，才有小卒壮着胆子问校尉：“大人，这，庄夫人那里怎么交代？”
“我哪敢交代，我乌纱帽都快不保了！”校尉气喘吁吁地招手，示意换人替他教训不长眼的高个儿，想了想道，“不行啊，庄夫人那边能不得罪还是别得罪，你赶紧去庄家通知，庄淮云得先进宫，咱们来得及。”
那厢，庄家二房夫人尚且不知人已进了城，还驻足在长廊里，得意地和嬷嬷说道：“守城那儿我都打好招呼了，等人来了，会先拦着通报我。”
也就是说，庄淮云撞不见她罚跪她弟的这一幕。
“再说了，也未必需要担忧。”蒋蓉不屑地笑，“六年前她连丫鬟都带走了，却将亲弟弟独自遗弃在京，哪见得半分姐弟情谊！”
寒冬的雪下个不止，风也没个消停，吹得院落中心枇杷树上的小灯笼哐啷作响。
黄花飘落，树前，身形瘦削的少年正浑身发抖地跪着，不知在这冰天雪地跪了多久，粗布衣裳覆着一层白雪，衣棱皆被化去的雪水洇湿。
少年抿着发紫的嘴唇，沾雪的五官精致但营养不良，脸颊惨白，因寒冷飘着淡淡的粉红，眉宇微拧聚着几分不屈傲气，虽形容狼狈亦不能遮掩。
蒋蓉提步，抱着暖手炉走向那少年，贴身嬷嬷连忙撑伞跟随，生怕自家夫人沾到半点落雪。
“听见了吗？庄淮云要回来了，或许以后就有人护着你了。”蒋蓉在他身前站定，高人一等般讽道。
“站远点，你身上的铜臭味熏到我了。”
年轻桀骜的声音裹着被冻伤的沙哑，像是一把浸了寒水的剑，不客气地刺出去。
自庄淮云的爹娘逝后，大房遗留的产业被二房侵占，二婶蒋蓉借此捞得万贯家财，一朝富贵，穿金戴银，恨不得围圈金腰带来彰显自己的财富。
此刻她穿着灿金华裳，外披紫色貂皮大氅，真有几分暴发户的味道，被讽刺的蒋蓉变幻脸色，咬牙切齿道：“瞧我，是我忘了，你理应比我更恨她。”
寒风吹着雪落在少年唇畔，携着冰寒直直地渗进心里。
“庄淮云抛弃了你！将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不闻不问六年！多狠心的姐姐啊！”
“我没有姐姐。”少年声音骤冷，抬起头露出一双漆黑的毫无生气的眼睛。
蒋蓉乐道：“人人都说，庄家一门三子，只有长子是人杰，结果呢？他的女儿亲手毁了一切，女子为官，笑掉大牙，你说对不对，庄溯？”
庄溯冷冷盯着蒋蓉，黑沉沉的眸子里藏着看不清的情绪，倏而嘲笑道：“难怪你说话漏风，原来是缺了大牙。”
“你，看我今天不烫烂你的嘴。”
气急败坏的人大力捏住庄溯的脸，强行逼他张口，面色狰狞，抓着暖手炉就要往他嘴里倾倒。
炉内炭饼正在燃烧，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声音近在咫尺。
庄溯奋力挣扎着，奈何早就在漫长的罚跪中冻没了力气，面对蒋蓉和嬷嬷的夹击，视野蒙上雾色，眼瞳慢慢涣散。
他累了，六年了，他一个人熬得够久的了。
也许就这样放弃挣扎也不错，也许就这样死去也不错，反正，他苦苦等待的那个人也不会为此难过，反正，她原本就厌极了他……
火星子已经溅上了嘴唇，暖炉眼看就要翻过来，蒋蓉可憎的笑容愈发扩大。
咻！
电光火石间，一支箭失破空而来！
携雷霆万钧之势，凶狠擦过蒋蓉的手指，带着凌厉震颤空气的箭声直直扎进后屋廊柱。
“啊！”
蒋蓉尖叫一声，手中暖炉跌落，腿脚瘫软往后仰翻在雪地里，半身华服也随之浸湿。
涣散的瞳光逐渐回笼，获救的庄溯愣愣看着前方。
门外，骑在马上的人儿举着弓箭，束起的高马尾随风飞舞，又美又飒。
半张脸在冬日的光影里明明灭灭，虽瞧不真切，但庄溯知道，是庄淮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