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十日,乌野综合病院
“今天又来了啊,乌养先生,”护士站的工作人员扬起脸对乌养系心打了个招呼,“水鸟小姐昨天晚上的状态很好。”
乌养系心“哦”了一声,回了护士一个笑容。
他想抽根烟,却顾及这里是医院大厅,于是不得不把刚刚冒出头的那点烟瘾按了回去。
青年目不斜视地越过三楼挂着“鲤沼”名牌的病房,停在隔壁的房间。病房门前挂着“水鸟”的名牌,乌养系心深吸一口气,又突然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选择推门进入。
病床上躺着皮肤苍白的女人。
她浑身上下都插满了导管,看得出是已经躺了很久。女人曾经绸缎似的长发因为疏于打理而疯长着纠缠在一起,将半边身子都遮盖了。
乌养系心看了眼病床旁边的仪器屏幕,他看不懂,只知道这是各项指征正常的标志。
护士腋下夹着记录本走进来,给病床上的人换药,顺便和乌养系心闲聊。
“乌养先生每天都来这里,有好几年了吧,”她说,“水鸟小姐是您的女朋友吗?”
“怎么可能,”乌养系心闻言失笑,“由实比我小十岁。”
“那她是您的……?”
“学生。”青年在口袋里摸了两下,只摸到一条口香糖,“算是吧。”他又谨慎地打了个补丁。
最先注意到水鸟由实是因为一起校园霸凌事件。
那天他跟武田一铁坐在一起头疼排球部学渣们的事。西谷夕和田中龙之介毕业后,乌野男排又迎来了新的学渣——这对教师们来说简直是对心态和世界观的双重挑战,以至于二人叹着气祈祷完今年没人挂科后发觉已经快要八点了。
乌养系心匆匆忙忙地往坂下商店赶。
他比预计晚了快一个小时,回去肯定要被母亲抱怨。
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他看见穿着乌野校服的女生沉默着站在水池边。她的头发被蓄得很长,厚重的刘海几乎快要遮住大半边脸,校服裙摆下的过膝袜似乎是磨破了,露出内里翻着血色的伤口来。
乌养系心下意识停下脚步,他顺着女生的目光往水池里看去。贴着“水鸟由实”名牌的书包不知被什么人扔在那里,作业本从书包敞开的部分翻出来,可怜巴巴地飘在水面上。
“那个……”
他喊了一声。
少女悚然一惊。她先是看向青年的脸,又慌慌张张地移开视线。乌养系心本想问你需不需要帮忙,可在开口之前,他就看见对方鼓起勇气踏进水池,动作飞快地捞起书包跑出校门。
乌养系心抬起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下意识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叼在嘴里。
跑得还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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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一日,乌野综合病院
护士动作麻利地换着吊瓶,转过头和乌养系心闲聊,“上次的故事您还没有讲完呢。”
乌养系心失笑。
看得出大家的日常都很无聊,不过是个更加无聊的故事,对方却能够听得如此津津有味。
他吐了口气。
第二次见面是在一周以后。
水鸟由实穿着运动服站在排球部前的空地上发呆。他们班这节似乎是体育课,但是她逃课了。
“嗳,”乌养系心屈起手指叩了叩体育馆的门框,“你哪个班的,怎么不上课?”
她转过脸。
于是排球部教练清楚地看见了她的长相——那是一张标准的美人脸,漂亮的杏眸,精致的鼻子,以及可爱的淡色嘴唇。
“我不想去,”水鸟由实小声说,“反正也没有人会在意。”
乌养系心看着她的脸。
“做拉伸活动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和我一组,考试的时候也没有。”她继续道,“我去不去上课,没有人在意。”
被孤立了啊。乌养系心想。
只是他不太明白。以往被孤立的都是那些有着明显与众不同的特征的学生,而眼前的女生不但不像是会被孤立的类型,甚至还应该很受欢迎。
仿佛看穿了青年的想法,少女扯着嘴角笑了笑,“可是我和大家不一样呀。”她说。
水鸟由实的身体很差。
她是早产儿,小时候一个月有二十天都在医院里。升上高中后的第一个学期,水鸟由实旧病突发住了院,等能够返校时已经快要期末考试了。虽然自学了功课不至于耽误学业,但回到学校时她发觉大家已经有了各自的小团体——作为“外来者”的她被孤立了。
然而这只是开始。
水鸟由实的成绩很好,需要经常代表学校去参加各种竞赛。倘若她能够拿到奖项也就罢了,可她的成绩也仅仅是“很好”而非“顶尖”,每每都与前三失之交臂。时间一长,班里各式各样的流言四起,仿佛她不是去比赛而是出去散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