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无言。 周寄榆的示爱深情款款,时润清却没什么反应,从最初的一瞬惊愕,迅速转变为近乎冷漠一般的平静。 像是为了吸引注意力,周寄榆夺过时润清手中咬了一半的草莓,塞进自己的嘴里。 时润清擦干手指,缓缓开口。 “我们之间了解太少,先做朋友不好吗?”她站起身,“就像现在这样,我不再躲着你,顺其自然,何必一定要一个明确答案。” 周寄榆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上次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时润清说过她不会暧昧不清,也不会拿他当备胎。 “上次是我的错。”时润清深刻反省,“我不自量力地把自己摆到了一个错误的位置,但是后来与你有关的每一件事都在提醒我,我们之间是不平等的。” 如果说天价的钻石只是一个寻常的美丽礼物,单方面无约束的合同只是自信她的潜力,仍然能用华美甜蜜的糖衣迷惑住她的话,那么今天她也该清醒了。 她是走秀的人,而他是坐在最VIP的位置,穿着刚下秀场的高级定制西装,看秀的人。 “道德是用来约束强者的,我一个试穿衣服的穷学生,哪配担忧你一资本家公子哥会吃亏。” 周寄榆蹙眉,眼神流露出不认同。 时润清修正,“行行行,民营企业家。” “我……我让你感到不适了吗?”周寄榆双手茫然无措地磨着膝盖,仰头看她,突然反应过来,瞪眼急道:“我不是用钱砸你!” 时润清不置可否。 她拉过椅子,在周寄榆正对面端坐,距离适中,高度平齐,像是势均力敌的谈判双方。 “我小学的时候,读过一本书,叫《简爱》。” 周寄榆回应:“听说过,世界名著。” “放在19世纪的背景下,这本书确实是石破天惊之作,我和女主角一样,对尊严和平等之爱有着绝对要求。但是我不喜欢这本书的结局。” “结局好像很圆满吧。”周寄榆没有读过这本书,但是知道个大概。 “正是因为圆满,我才不喜欢。原本,女主角的自尊和她的爱情是互斥的,出身决定了男女主人公之间巨大的鸿沟,但作者选择抹平鸿沟的方式却是从天而降给女主角一笔不菲的遗产,以及毁掉男主角的庄园和身体,从而让两者的地位相当,把尊严与爱情由互斥事件转变为独立事件。” “会不会太敏感了?比起守着财富和庄园跟一个不爱的疯女人绑定一辈子,只要能跟爱的人在一起,我觉得男主角即使变成残疾人,他也是愿意的。” 时润清哑然失语,“好家伙,经典‘你失去的只是一条腿,她失去的可是爱情’?” 被这么一打岔,时润清差点忘了自己想借这本书表达的到底是什么,“靠飞来横财和爱人遭遇不幸来拉近两个人的差距,成全自尊和爱情,作者给出的解答是个美丽的谎言。我这个徒有自尊的简,与你这个腰缠万贯的罗切斯特先生,在现实中不会有这般童话结局。” 时润清不是没被钱砸过,她所处的顶级奢侈品圈子本就网罗了全世界的富豪,巴黎更是有数不清的石油王子。 和他们社交的时候,游戏规则是明确的,钱货两讫,那些挥霍着祖产的上流人士总是精明地要先尝个味道,才会不情不愿地实现最初画下的大饼。 时润清像森林里的小鹿一般,具有身为猎物的警觉,对这些道貌岸然的狗大户敬而远之。 周寄榆无疑也是危险的,可他却是最慷慨无私的那个,如果略去他笨拙的表白,他所赠予的大概只有亲爹才愿意给。更何况,他还是时润清年少时,唯一喜欢过的人。时润清和王佳芝一样,面对赤裸裸的天价礼物,相信了“这个男人真的爱我”。 时润清被鲜花、钻石和闪耀的星途包裹着,迷醉在美好的泡沫里,泡沫晕染着炫目的名为“初恋”的梦幻色彩。 直到她终于清醒。 “起码现在,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们之间是不平等的。” 时润清总结陈词,又话锋一转,笑道:“不过,一切皆有可能。正如我一开始说的,我不躲着你,但是逼急眼了对我们谁都没有好处。” 《简爱》是鸦片战争时期的故事,9012年了,新中国都成立70周年了,还抱着那一套贵族平民、门第之分不放,搞什么门当户对,就太对不起革命先烈了。 面对豪门子弟,时润清并不自卑,相反,见得多了,她甚至觉得自己比不少贵公子都更强。 可这并不代表时润清真就跟他们平起平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