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急赤白脸,程峥拖着副大病初愈的身子气喘吁吁,扶着桌案坐下来,并不全信,“真不是舅父干的?”
许敬卿再三否认。
实际上,他确实是在程慕宁回京路上就动过手,可他派去的那些死士,前前后后数十人,甚至都没能和随行侍卫交上手就已经尽数死在周遭的山路上了。程慕宁不比程峥好摆布,眼看她安然无恙回京,许敬卿心里自然着急,但路上行刺不成,他也绝不会在她刚入宫就急哄哄去下毒,这是唯恐嫌疑不落在自己身上吗?
“与公主不和的,并非臣一人。”许敬卿细数道:“圣上可不要忘了,四年前,圣上刚登基,公主为立威信杀一儆百,前后罢黜官员达二十余人,其中不乏追随先帝有过从龙之功的老臣,再后来她为推行新政,排除异己,几次三番的——”
“好了,陈年旧事何必重提。”
程峥眉心蹙起,虽说当年程慕宁行事过于不留情面,可也确确实实替他稳住了局面,如若不是许敬卿成日在他面前说程慕宁的不是,他也不会对程慕宁日渐不满,后来每每想起,也不是没有迟疑后悔过。
毕竟自幼时起程慕宁就极为护他,哪怕常常有逾矩之处,可也断不像旁人那样,有谋权篡位之心。而她走后,四面虎狼,连带着许敬卿那点不安分也渐渐摆在明面上,程峥如今并不很信他,道:“总之不是舅父就好,无论如何,大局为重,舅父与阿姐皆是朕的血亲,你二人和睦共处,朕才能安心。”
这语气敷衍至极,显然疑心尚存,许敬卿还想再解释点什么,上首的人却已经摆了手,纪芳那张圆脸横在眼前,笑着道:“圣上大病初愈,该歇息了,奴才送许相出宫吧。”
许敬卿满腹冤屈,脸上憋得青紫,冷哼道:“不必。”转身拂袖离开。
午时路太医来施过针,程慕宁身子已然好了大半,她捏着程峥的起居册,程峥每日行迹单调,除了寝宫,平日大多只在政事堂和许嬿宫里两处游走,她略略翻了几页便丢下了,忽然问:“他走了?”
红锦捧着刚煎好的汤药来,正用扇子轻扇着,闻言捧腹笑道:“许相半个时辰前就出宫,他脸色不大好呢,上马车时还绊了一跤,险些跌下车去。哈,也不看当年他往公主身上泼了多少脏水,这就憋屈了。”
程慕宁回过头,“谁问他了,我说裴邵,皇后不是宣了他进宫?”
红锦挠了挠头,“哦……”
银竹挑帘进来,恰好听到这么一句,便道:“奴婢刚从内府局来,见禁军已经将宫廷里外二十三道门都围住了,阵仗且大,说是从东六宫开始查,就方才一会儿功夫,已经逮着两个与宫外私相授受的内侍,殿帅在旁盯着,恐怕是轻放不了了。”
红锦疑惑道:“怎么先查东六宫,珍妃的寝殿在西六宫,这还得查好些天呢。”
天色将晚,程慕宁推开窗,看向灯火通明的对岸。她大抵知道,这是皇后的意思,许嬿这些年踩在皇后头上作威作福,眼下她这慢条斯理的报复,无异于死前凌迟,这些天许嬿想必要寝食难安了,惊慌之下,说不定还能露出更多破绽。
裴邵想必也不会看不出这些意图,只是他乐得看许家受挫,故而明知她故弄玄虚也愿意配合。
夜里风凉,银竹给程慕宁披了件薄衫,“公主在想什么?”
“我在想……”程慕宁一怔,倏地察觉到那黑黢黢的树影里投来一道目光,她回看过去,分明什么也看不清,可她偏是目不转睛,好似能与那火光下的人对视一般,待那目光移开,她才阖上窗,“没什么,让人跑一趟,替我给沈文芥传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