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传义嘴巴一扁,眼泪刚掉落下来,他又忍住了。 他抽抽噎噎地道:“大姑姑,传义是男儿,男儿的责任就是成为女人的支柱,传义不能哭。” “大姑姑可以靠在传义的肩膀上哭,虽然传义的肩膀不宽厚,但是支撑大姑姑没有问题。” 望着这懂事的孩子,所有人都忍不住别过脸啜泣。 白明微紧紧抱住他,走在遍地的尸体之间。 她让小传义靠在她身上,想以此挡住小传义的视线。 但小传义却告诉她:“大姑姑,传义不怕,死去的英烈,他们应该被铭记与敬仰,不应该被恐惧。” “死去的敌人,他们应该被憎恶、仇恨,传义不怕他们。” 白明微紧紧搂着传义,眼泪再次滚落。 这懂事的孩子,怎么叫人如此心疼? 本来因为满地横尸发憷的嫂嫂们,也因为小传义的话生出勇气。 众人来不及停下悲伤,在满地的尸体中漫无目的地寻找。 他们踏着寒冷的冰,踩着凝结了的血迹,于满地逝者之间,寻找着属于他们至亲的身影。 不同于普通士兵,白家的男人很容易辨识,因为他们的盔甲与其他士兵不一样。 忽然,很突然。 白明微再度停下脚步,她把小传义的眼睛遮住。 就在几步之外,白家长孙白珺,那 继承了白伯远性情的谦谦君子,那与京城第一才女沈婉吟天作之合,堪称一对璧人的男子。 此时,正“站”在前方不远处。 他的身体被几根贯/穿,也是那些长矛,支撑着他的身体不至于倒下。 昔日俊美的容颜早已不在,温润如玉的面庞变得干扁凹陷,已经没了意气风发的模样。 待白明微眼泪滚落,视线得以片刻明朗时,她分明看见,大哥右手尚还握着一柄断剑,左手正拽着什么东西。 只需一眼,她就可以确定,那是他和大嫂的定情信物,是他片刻也不离身的玉佩。 已经被冰封变形的面颊,看不出临死之前,这性情温润的大哥是视死如归还是恐惧。 但从他紧握玉佩的手来看,大哥在断气前的刹那,一定在想念家中等待的妻子,还有那绕着床走的稚儿。 听说人死前能看到走马灯,大哥走的那一刻,有没有从短暂闪现的画面中,记住大嫂的面容? “大哥……” 白琇莹刚唤出声,便被二嫂任氏捂住了嘴。 没有人敢说话,四下只有风呼呼而过的轻响。 小传义的声音带着颤/抖,带着哭腔,他小心翼翼地问:“大姑姑,找到父亲了么?” 白明微捂住他的眼睛不肯放开,哽咽道:“嗯,找到了。” 小传 义黙了良久,泣声问:“大姑姑,为什么不让传义看看父亲?” 白明微不知如何回答。 她怎么忍心让这么小的孩子见到父亲惨烈的死状? 护卫手脚麻利地上前,立即处理白珺的遗体。 小传义没有固执地去看,小小的他,知道大姑姑捂住他双目的用意。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大姑姑,父亲走得英勇么?” 白明微眼泪潸然落下,咸咸苦涩的味道,顺着脸颊滑入口中,漫过舌尖,漫入心底。 她捂着小传义的眼不放,却告诉传义:“你父亲走得很英勇,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就像每一位英勇的战士那样。” 温热的泪沾到了她的手,很快便因为寒冷而变得冰凉。 又是沉默了良久的小传义再度开口:“传义知道怎么告诉娘亲了,传义会跟娘亲说,父亲和书中的每一位英雄一样,走得壮烈而英勇!” “只是……”小传义哽咽得说不出话,好半响才恢复声音,“只是,娘亲一定很难过。” “因为传义知道,无论父亲以何种姿态离开人世,对于失去父亲的娘亲来说,都是万箭穿心,心如刀割。” 白明微说不出话。 几位嫂嫂异口同声:“传义……大哥……” 安慰的话语,终究没有人说得出口。 最后,小传义伸手 拨开白明微的手,看向前方。 那里,白珺已经被放躺在地上,只是身体里插着的长矛,尚未被取出。 “大姑姑,能不能放传义下来?” 白明微含泪缓缓放下他。 他没有过多的激动,也没有无法控制的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