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协助祖父处理政务数年的白明微,知道白家现在面临的是什么。 当今天子资质平庸,性格软懦,但偏偏刚愎自用,早已不满祖父这个辅政大臣已久。 为堵悠悠之口,保住他为君的颜面,必要将导致几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滔天大罪栽到白家头上。 随之,朝中那些奸佞也会落井下石,像恶狗争食,趁机从祖父这里把权柄夺走。 白家男人们的死,于战局而言是结束,而于白家而言,仅仅只是苦难的开始。 所以,祖父要去御前陈情,为了父叔兄弟争取该得的哀荣,也为了这活着的满门妇孺挣出一条生路。 更为了,去向他亲自带出来的皇帝要一份公道——毕竟身负两代先帝的重托,祖父对这平庸无能的元贞帝到底还抱有一丝希望 ,像一直以来那样,盼望他能成为一位圣君。 “祖父,我该怎么做?” 白明微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烛火摇曳,映着祖父瘦削老迈的身影轻轻晃动。 紧接着,写有“奠“字的白纸被递到白明微手中。 再接着,老人颤巍巍地打开机关锁,取出先帝赏赐的丹书铁券,郑重地交到白明微手中。 “明微,你是白家孙辈一代最聪明的孩子,由祖父亲自培养教导,相信你不需要祖父教你怎么做。” “你尽管放开手脚,做白家的掌执人,把他们当作你麾下的兵,让每一个人摆在你所想要的位置。” “明微,祖父把这个家正式交给你,答应祖父,尽你所能护住她们,带领她们好好在乱世活着。” “如若有朝一日,你已经守不住 她们时,不要强求自己,只要保住传义,保住白家最年幼的孩子。” “明微,记住祖父教过你的,上智驭心,下智驭力,人心凝聚,则大势所向。” “我们白家要迈过这个坎,就需要把每一个人都凝聚在一起。” “祖父!”白明微跪倒在老人面前,紧紧地抓住老人的衣袂,“白家不能没有您,孙女更不能没有您。” 她抓得那么紧,衣裳都被指尖扣破了。 可她固执地抓着,全然不顾礼数。 只因元贞帝的昏庸,她看得清清楚楚,祖父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 她怕松开了,就再也抓不住祖父,抓不住这棵她可以依靠的大树。 “好孩子,别哭,祖父老矣,死不足惜,此一去若不能为你父兄正名,避免他们背上害死数万将士 的大罪,白家所有人将抬不起头。” 老人双目苍凉,长叹不绝。 他也知晓,这一去大抵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他非去不可。 默了半响,他再度开口。 “明微,祖父两腿一蹬撒手人寰,谁还去管世人如何评说,可你们还年轻,在大好年华里就该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地活着。” 白明微觉得,她这像小孩子撒娇哭闹的行为,是对祖父的亵渎。 白家男人没了。 天还没有塌。 因为白家的女人,就算没了可依靠的男人,也能抬头挺胸在乱世中顽强地活下去。 而她,更要活得比任何人都顽强。 因为她是东陵辅政大臣白惟墉的嫡长孙女。 因为她的祖父,是个能以一己之力,让东陵这个积贫积弱的小国,在强敌环伺中安然度过 了数十年的人物。 因为她的父叔兄长,都是能在国家需要时弃笔从戎,远赴血雨腥风的边疆战场,为家国而战的英雄。 东陵丞相白惟墉的骨血,绝不会是个软弱的人。 她是忠烈之后,她该有白家的风骨。 白明微膝行后退几步,认真地给祖父磕了三个响头。 眼泪婆婆,神情悲恸,她却格外严肃地保证: “祖父放心,孙女会处理好一切等您回来。” “等您回来,我们一起把父叔兄长的生平轶事写满墓碑,供白家后世百代子孙敬仰。” “等您回来,我们一起扛着白家满门的灵位,继续抵御外敌,卫我东陵江山。” “等您回来,我们一起告诉传义,他长大后,也要守护这片锦绣山河,守护白家满门为之奉献牺牲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