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间的久别重逢最后是以大吵一架来收场的。迅速赶来平息事态的乔治似乎也意识到把雅佳的事跟他们的妈说是非常不明智的。小泉夫人间歇性的母爱发作对雅佳来说实在称不上是一种安慰,反而是一种可怕的刺激。
当天晚上,雅佳抑郁发作,乔治立刻将屋子里所有锋利的东西都收好,连喝汤用的勺子都换成了木制品。严阵以待的架势把小泉夫人吓得直接拨通了精神医院的电话,医院派人来接病人的时候,雅佳还窝在被子里,整个人蜷缩着就像只虾米,眼眶里都是眼泪,长长的睫毛湿的一绺一绺的,枕头上也湿乎乎的,她一直带着哭腔喃喃着:
“别碰我……我难受……疼……”
乔治耐心的给她擦干脸上的泪,关掉了床头灯,为她掖了掖被子,卧室里安静至极,黑暗之中仅剩雅佳握着被角发出的均匀柔软的呼吸声。乔治轻轻关门出去,继续该忙什么忙什么,仿佛屋里里躺着的只是一个因为重感冒卧床不起的病人。小泉夫人找来的医护人员也被他态度强硬的打发走。
乔治趿拉着拖鞋,拿毛巾揉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从白雾弥漫的浴室里走了出来, 看见小泉夫人没走,不无惊讶的问道:“你还不回去吗?”
小泉夫人委屈巴巴的想说些什么,乔治没太大的兴趣听,但小泉夫人的倾诉是很难被打断的。
“她每次发作都这么可怕吗?还是送医院更安全些吧?那里毕竟有专业人员来处理各种情况。我想来想去,雅佳这个样子,跟她一起住实在是太危险了……”
“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没人逼你带她一起住。我把雅佳的情况告诉你的本意是希望你能把雅佳的监护权交给我。我也没想到你会突然跑来看她,是我把问题想简单了。”乔治注意到母亲的目光,漫不经心的继续擦着头发。
“还是把她送医院吧。她这样总有一天会拖垮你的。”小泉夫人担心的蹙紧眉头。
“那你会照顾她吗?”乔治顺势问道。
小泉夫人无力回答。
乔治的脸上不带有一丝表情的波澜,似乎这个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你除了刺激她之外,到底还能做什么?”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雅佳仍然睡在床上,毫无安全感地蜷缩成一团,纤细的十指拽着真一的床单,苍白而羸弱。她难受的时候,乔治会在她的肩上轻拍几下,而她则会几不可察地、依赖般在他的手心蹭几下作为回应,接着再沉沉睡去,这也是她发病的症状之一。但乔治觉得相比于自残,嗜睡好应付多了。
已经过了四天了,他什么都没有收到。
深夜真一孤零零的躺在宿舍床上,他不想睡觉,那个白天不肯出现在他视野里的坏女人总是在梦里折磨他,他打开手机一条一条的翻着跟雅佳聊天的简讯,越看心越疼,其中大多都是他一个人在自说自话,她的回复少的可怜,统统删掉好像也没什么可惜的,可当他真的要把关于她的一切都清理干净时,却怎么也按不下键了。为了让自己下定决心,他试着去回想雅佳的不尽人意。比如雅佳经常会无视他,给她发简讯,发十条顶多能回复三条;忘性很大,总是麻烦他来喂鱼;控制欲很强,连谁要上他手机的黑名单她都要干涉,而且她长得也没多漂亮,做饭也没有奈奈做的好吃……最最不可饶恕的是,她竟然当着他的面说自己不是她男朋友且至今没给他任何解释!于是在她种种“罪状”的加持下,真一决然地删掉了雅佳所有的联系方式。
删完之后,手机握在手里还没放回原处,铺天盖地的悔意就立刻将他击倒。她确实很少回他的简讯,但她都是等他回来之后一起聊的;忘性大的事好像也夸张了,她只是容易忘记喂鱼而已,对他的行程从来都是过目不忘的;而且他通讯录里都有谁的联系方式,雅佳从来没有问过,更别提翻过了;做饭没有奈奈做的好吃,但为什么看着奈奈带来的便当,他一点胃口都没有呢?况且如果她真的难看到让他讨厌的话,为什么他现在要这样没出息的想她呀?
真一仰起头沉吟了一会儿,反复告诫自己是在自作多情,她并不承认你是她的男朋友!
可话说回来,他好像对她从未表白过……真一起身,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出现了跟她一起躺在床上吞云吐雾的模样,手习惯性的向旁边探去,触到的却只是一片空空如也。他心烦意乱的把烟按灭,再次打开手机搜寻着,沮丧的发现一时冲动删掉的东西好像真的找不回来了。
雅佳始终没有联系过真一,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从他的生活里销声匿迹。他曾跟银平请假回过他们在麻布十番租住的公寓,但空落落的房间也没有她的任何踪迹,只剩那条孤零零的蝴蝶鱼继续在鱼缸里游来游去。也许雅佳跟她妈已经离开东京,去国外了。真一依稀记得,小泉夫人提过她是打算在国外定居的,一想到这个,他也没心思再管那条鱼的死活了,他几乎是怀着最后的期待翻看着自己的邮箱,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把近期所有的记录翻了个底朝天,妄想能找到一封来自她的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