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德兰到底是个怎样的国家?】
【很久很久以前,它是从月亮上落下来的一块碎片。】
【那只是个传说。】
【传说也是根据事实改编的。】
迈雅坐在舷窗边,保持向外望的动作已经持续了半个多钟头,滔天白浪冲开蔚蓝深渊,她怔愣着,不带波动的眼睛审视粉身碎骨的浪花和低得近乎与甲板平行的乌云,低声说道:
「到了“新世界”,你想脱身就没这么简单了。」
太阳穴嗡鸣作响,迈雅举手摁住像被荆棘层层缠绕的额头,试图止住突如其来的刺痛,她踉跄走到床头柜,拉开抽屉摸出止痛片。
市面上售卖的药物从来不像私人医生那般对症下药,但归根结底也只是她的免疫力比普通人更有问题。
迈雅旋开白色的瓶盖,椭圆药片倾倒在掌心,从一数到十,她将多余的药物装回半透明的药瓶内,憔悴的眼睛掠过大剂量的药品。
脑中火烧火燎的疼痛压得她眉心一紧,迈雅去摸水杯的手一滑,洗得光亮的玻璃杯应声落地,清水四溅,迈雅跌坐在床头。
扛不住了吗?
到此为止了吗?
原来她也不过如此。
「小厨娘,多弗很关心你,我来之前他嘱咐我带上这种药给你。呗嘿嘿,你生病了吗?呐,我说,你是感冒了还是绝症呀?……」
怎么可能?
迈雅颤抖的手指拾起一粒雪白药片,放进口中用门牙一捻,药片拦腰断裂,舌尖抵住断成两半的药物送到槽牙附近,一下一下用力研磨。
药味极其苦涩又绵长不绝,味蕾里的每个细胞增强了数倍的敏感,在残渣扫过口腔中时仔细传达着绵绵不绝的苦味与涩意,更有甚者,她的舌头竟不受控制想要将药片推出口腔,迈雅用力吞服滑到咽喉的第一片药,手里的药片被冷汗浸湿,药粉剥落黏在她指尖。
厌恶和不耐从她眼中流露,迈雅撑起身体走向舷窗,扬手将开始溶解的药片扔进海面冲开的滔天浪花中。
在盥洗池旁洗刷干净手里的药粉,迈雅捂住心口额头倒退了几步,坐回床头等待那阵疼痛消弭。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不吃药扛着也能扛过。自从六岁那年逃离温德兰后,这疼痛伴随她至今,迈雅早已习惯,只当做故国留给她的铭心刻骨的记忆。
她害怕自己忘记,她更害怕自己为什么从来没能忘记。
她从书上看到,人是一种健忘的动物,趋利避害,见风使舵,总会忽略真相,因为真相往往比谎言疼痛——而每个人都是恐惧疼痛的。
可她仍然忘不掉。
或许是她真的如父亲所说,太过执着于真相,又没有承受真相的勇气。
迈雅曾对父亲的说法不置可否,甚至闹小孩子脾气地反驳,父亲并未责怪她,仍旧一如既往栽培她成人长大。
如今在她迷惘时,她竟连一个可以答疑解惑的人都没有了。
绵密如针刺的荆棘之痛渐渐消退,迈雅重新坐起,划着火柴点亮油灯,轻手轻脚拉开房门。
屋外守卫的男人眼神清明:
「您怎么了?」
迈雅没想到屋外有人,她错愕沉默,掀起眼皮打量男人,在看到他脖颈上被她刺出的伤口还暴露在空气中时,迈雅握了一下门把手。
「邓肯先生,您这是……要来跟我讨血债吗?」
「您误会了。我只是担心……」他扭头看向换岗值夜的堂吉诃德部下,「那个带我来见您的男人对您不利。」
「……我跟您很熟?熟到您连伤口都不包就来替我守门?」虽然被邓肯叫破了她隐瞒的姓氏,但迈雅将她短短人生的记忆细细筛查过,其中并没有这个名为“邓肯·库克”的船工。
邓肯下意识抚摸脖颈,被迈雅割破的伤口结了薄薄的血痂,但刀刃伤到的肌肤尚未愈合,被他结了茧子的手一碰又渗出丝丝血痕。
「进来吧,我帮您包扎一下……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迈雅返回屋中取出医药箱,抖落出绷带,身后的男人选了个偏僻的角落盘腿坐下,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迈雅裁开医用绷带的裂响。
就算罗怎么给她演示过包扎,这时候的迈雅也全忘了个干净,她尽可能避免给邓肯脖子上一个微不足道的伤口缠成固定错位骨骼才用的办法,可手里的绷带随着船体晃动飘来荡去,迈雅用了十成耐心,最后她恼了,甩掉破破烂烂的碎布打算用块医用纱布捂住伤口,老实坐在地上的男人看到镜中狼狈的自己,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莱恩哈特小姐,这不是嫌弃不嫌弃的问题了……」
「……」
「我自己来吧。您的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歇一会儿?」
迈雅忿忿爬上沙发,从沙发座下翻出棋盘和棋子摆出黑白两军对阵。
「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