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嘴唇的温度,千叶更早感受到的,是眼泪。
眉眼端丽俊美的少年郎,睫毛一扑簌就是一滴泪,眼珠被水浸得黑亮,泪水漫出他眼眶,慢慢地滴到千叶脸颊上。
像是初春的雨,淡而凉。
千叶环住他的腰,因脑袋里各种记忆与情感混杂而痛得发抖,只能紧紧地抱住支点,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空虚。
辉夜姬的寂寞,辉夜姬的野心,辉夜姬的冷酷,辉夜姬的傲慢……都不是千叶的。
辉夜俯瞰人间,千叶只看自己。
她最开始,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少女,过着和平自在的生活,有着年少不知愁的烦恼,有家人的爱,有朋友的爱,因为在校园里,在长辈的庇护下,所以哪怕再幼稚都无所谓,反正还不到她挑起生活担子的时候。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突兀地丢到了忍界,重新长大。
她在这里,有可能不是那么好的父亲,有温柔体贴的母亲,有少年老成的兄长,有活泼可爱的弟弟;尽管这个世界并不安宁,但最初给她留下的记忆却是温暖的。
家庭的惊变使得她不安,痛苦的弟弟使得她忧虑,弱小的实力使得她惊慌,旁人的算计使得她再也无法交付信任。
她的佐助,那么小,骄傲得像只小公鸡,昂首阔步光芒四射,却一夜沉寂。
那时候的她第一次理解,什么叫姐姐的责任。
一方面,她想要像妈妈那样照顾佐助,一方面,她又难以遏制自己心里的委屈,喜欢和佐助撒娇——人的情感可不是轻易就能控制的东西。
她只能紧紧地抓住自己仅有的家人。
如果她忘记了所有重新来过,那么她不会那么痛苦;但偏偏,过往的回忆影影绰绰地伴随着她在忍界长大,又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找上了门,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愈是回想曾经愈是痛恨。
原来,她早早地就被丢到了忍界,在这里度过了好多好多年。
什么现代,什么法律,什么文明,都是千百年以前的东西了。往昔犹为清晰,离她却那么远,无法企及。
午夜梦回,她时常想,如果她早早地想起预兆噩梦里的内容,如果她早早地恢复过去的记忆,如果她早早地觉醒这份力量……宇智波一族是不是就不会被灭,鼬不会变成那样,她和佐助也会好好地长大?
骄傲地,明亮地,和平地。
而不是在仇恨里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她是恨鼬的。
破碎的瓷器怎么样才能愈合如初?
——不,永远不会。
裂纹将永远存在。纵然那裂纹使得花瓶看上去更加华美精致,她却独独愿望那只花瓶从一开始就完好无损,哪怕变得庸常,却也平凡快乐。
仇恨是酒,越酿越深。
她耳提面命,许多年许多次,才终于教会佐助什么叫珍爱自身,什么叫“玉石俱焚,伤人伤己”。刚烈决绝者固然美丽动人,然而破碎之时,除却欣赏这份美丽的人,最痛的是亲者。
碎了就是碎了,再拼拼凑凑,也找不回那个最初的人。
但这真的能怪鼬吗?一个当时才十三岁,就已经因为积郁的痛苦开启万花筒写轮眼的少年人。
——是这个世界的错。
这个畸形的忍界,逼得大家面目全非。
强者横行当世,弱者畏威无德,脑子有病的人想到的拯救世界的办法竟然是拉着全世界一起做梦,另一种有病的则是光嘴里叭叭说实际无行动。
漩涡鸣人说了那么多次要带佐助回木叶……可是,那真的是个好地方吗?那个漩涡自身都难保,处处遭白眼,他到底是怎么觉得,木叶的村民们还会对回归的叛忍表示友好的?
归乡,归乡。
没有爱的人在,就不算是家乡。
在千叶心里,她的家早在父亲母亲死去、兄长离家的那个晚上就已经分崩离析。
此后,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只有佐助身侧,才是她的家。
宇智波佐助心想,要不是六道之力强化了体质,恐怕他现在骨头都会裂开。
他忍下过紧拥抱带来的窒息般的痛楚,轻声安抚着激动的千叶。
意外地,他竟然不算很担心。
因为他已然确定这就是他的千叶。
只不过是太害怕了,被辉夜影响了一点神智。
没有关系。
他会陪着她,慢慢地找回自己。
他的千叶,才不是喜欢长生不死的人。
“欸……佐助,你也会看这种书吗?”
“大蛇丸的,非叫我看。”他瞟了一眼书名,淡淡解释。
千叶随意翻了翻,有点忧郁地抵着下巴:“哇,感觉主角好惨。”
“惨?”
“一直一直地活下去,看着身边的友人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