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一瞬。
二人错开视线。
谢袭明目光恍若不经意间掠过檐下无人问询、空无一物的阴影处,迈步走来,在裴子渊斜后方隔桌落座。
不一会功夫,菜齐备了。
伴随着说话声,楼下进来五六衙役,团着坐了一桌,喊了酒菜闲聊开来。
虽声音不大,但以谢袭明、裴子渊等人的功力,众衙役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嘿、好家伙,快饿死我了,这查了半天也不知到底要查什么,啥也没查出来不说,最后居然说不查了,娘的、差点没气死我。”
“谁说不是,我今天连午饭都没吃,累得不行。”
“按我说,不过是风尘女子惹的情债,或寻仇、或报复罢了,虽说死状可怖,也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
“但你还别说,我昨儿就瞥了一眼、一眼,马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模样确实叫人看了瘆得慌。”
“可不是,不过这小娘子,好像是叫芸娘是么,生前倒是好看的紧,那一身皮肉,啧、了得,可惜死得太惨了,倒也离奇,除了那张脸,浑身上下不剩一处好皮。”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这有什么好可惜的,回头哥哥带你去花街长长眼。再说,啊,看看时日,花魁选举不就快开始了吗?嗯?早的今晚就摆起来了,到时候、哈哈,还愁什么!”
“确实,我都想了一年了,只盼今晚能早早收工,好让我去放松放松啊!”
“哈哈哈哈……”
提及选举,众人哄笑起来,桌上一名上了年纪、面容沧桑的衙役似乎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却又很快淹没在大家的高声喧闹中,飘散不见。
——“你们有所不知,一月之前…罢了……”
谢袭明听罢,注意到裴子渊三人的表现,又饶有兴致地盯着众衙役看了一会,不知想了些什么。
——
黄昏,晚霞烧红了天空,很快天边又蒙上一层层浅葡萄灰色,夜幕悄然铺开,一弯明月凝结在夜空,乳白的炊烟与溶溶的月色相互交织,街道上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亮起,绚丽耀眼。
谢袭明换上一身玄色窄袖绸衣,腰间系着一簇深蓝璎珞,黯色的长裤扎进黑色的锦靴中,干练俊朗。
此时他正颇有意趣地游荡在藏白街上,不时与周围招呼勾引他的妓子们嬉戏玩闹。
与白日里的静谧朴素不同,夜晚的藏白街披红挂绿、笙歌鼎沸,家家户户门前千姿百态的美人们红袖翩跹、软语温言,一派缠绵迤逦。
刚与几名缠人的公子小姐调笑完,又散出去一把碎银,不顾众人的挽留,谢袭明轻巧地从连片的衣袂中脱身出来,一转头,灯火阑珊处一个清冷独立的身影便撞进他的眼里。
先前瞥见的两名侍从此时并不在,对方只孤身一人站立在尘烟未曾波及的阴影中,面无表情、目沉如水,安静地仿若一尊雕像,一尊美丽但却冰冷的雕像。
脑中天马行空,谢袭明脚下却片刻不停。
另一边,裴子渊似有所觉地抬起头,安静地看着谢袭明隔着人群逆流向自己走来。
“公子晚上好,有缘,我们又见面了。”谢袭明隔着三步,笑容满面地同裴子渊问好,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不在意对方的冷淡,他又凑上前一步:“唐突了,我见公子实在可亲,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呵,”裴子渊轻笑一声,鼻翼轻蹙,敏锐地嗅到了对方身上沾染的各色脂粉气,只觉得谢袭明一副玩世不恭、居心不良的浪子样,正欲如往常一般装模作样应酬一番,却突然瞥见对方眼底的清明澄澈,顿时失了兴趣,连往日挂着的笑意都撑不起,只冷冷回道:“与你何关。”
虽说吃了闭门羹,谢袭明却并不恼。
大抵连对方自己都未曾察觉,此时的他宛若一只美丽的波斯猫,并非叫人可怜抑或受制于人的漂亮,而是藏着锐意和锋芒,欲展翅翱翔、不可降伏的俊美。谢袭明暗想,比起白日里匆匆一瞥的虚假柔和,现在的裴子渊反倒更有生气。
——更何况,活着的美人才有意思。
谢袭明把玩着手里的一枚铜钱,不着痕迹地观察对方,他今日用完餐回房按例卜算吉凶时,不知缘何起了心思为裴子渊也算了一卦。
凶。
大凶。
屯、坎、困、蹇。
□□屯,坎为水,泽水困,艮为山。
卦象复杂多变、凶险异常,环环相扣,几近百死无生。
谢袭明复瞧了瞧天色,夜幕低垂,明月悬空,微风拂过,地上五光十色,一副繁荣祥和之景。然而,谢袭明笑不及眼底,在众人难以察觉的地方,红色的血光早已悄然弥散,愈加深沉。
时末法时代,神魔陨落,六界阻隔。又值前人君不仁,朝廷动荡,天降大旱,纷争乱战,路有饿殍者遍地,惨死者无数。清灵之气消散,浊邪之气渐生,愈侵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