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回来,眼看着起了风,外面更冷了,也不早点回来。”
“快去端碗姜汤过来,给大爷暖暖身子。”
沈玉成推开沈夫人,往椅子上一坐,说道:“娘,别忙活了,我刚和他们吃了酒,身上热着呢。”
沈夫人一听这话,立即埋怨道:“成儿,娘说了,少喝些酒。喝醉了遭罪的可是你自己。”
沈玉成摆摆手,不以为意道:“知道了。”
沈夫人见状,不好再多说什么,回到榻上坐下。
“妹妹回来了吧。”沈玉成喝了一口丫鬟端来的茶,问道。
“早就回来了,在屋里待着呢。”沈夫人说着,拿起桌子上没做好的袜子,接着做起来。
沈玉成点点头道:“回来就好。”他接着说道:“十三是个好日子,我准备那天启程,送妹妹进京。”
沈夫人放下手中的活计,惊道:“今天是初八,那岂不是快了。家里都还没准备好。”
沈玉成道:“不能再迟了。要是遇上下雨下雪,路上说不定还要耽搁些时日。要是误了选秀的日子,就不好了。”
“说得也是,那娘赶紧让他们准备起来。”沈夫人在榻上坐了没一会儿又站了起来,叫来外面的小厮,道:“快去把老爷叫回来。就知道喝酒,晴儿还没选上,就开始喝酒庆祝起来。他倒是什么都不管了,就等着坐享其成。去,快去。”
沈夫人摆摆手,那小厮点头哈腰了一阵,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都怪你这个爹不争气,什么事都做不成,还要你来操心。”沈夫人还在埋怨道。
接下来又是老生常谈,沈玉成不欲再听,站起来说道:“我去看看妹妹,让她也做好准备。”说完便往外走。
沈夫人忙拿起袍子给他披上,嘱咐道:“也别聊太迟了,早点回去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做也来得及。”
沈玉成“嗯”了一声,快步离去。
县衙后面的宅子不大,没走两步,沈玉成就到了沈淑晴的屋子前。
他没有立即敲门,而是站在门廊下,望着屋里的烛光,思考了一会儿。
爹的官应该做到头了,一辈子就是个知县。娘家里倒是富裕,可几个舅舅却没什么本事。
他二十三岁,才成了秀才,也不知何时才能中举。
家里只有妹妹,也许能有个好前途。
但也只是,也许。要是搭上了银子和时间,最后落了选,爹娘还不知要怎么哭嚎。
不过再怎么说,也得去试试,沈玉成道。要是成了,那就是天翻地覆。
“小姐,你笑什么?”屋里,望春正在给沈淑晴拆头发,看见她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自然是有好笑的事。”沈淑晴道。
望春不明所以,还想问问是什么好笑的事,就听沈淑晴说道:“哥哥在门外,去给他开门吧。”
望春闻言转头看门外,那里果然有道身影。她放下梳子,过去开门。
沈淑晴则拿起梳子,对着镜子,梳起了头发。
门“吱呀”一声开了,吓了外面的沈玉成一跳。
“大爷,您有事吗?”望春问道。
“没事。不是,有事。”沈玉成咳了一声,对着一脸讶异的望春道,“妹妹睡了吗,我有事要和她说。”
“没有。”望春扭头看了一眼还在梳头的沈淑晴,然后转过头来说道,“大爷,进来吧。”
沈玉成进了屋,没找到沈淑晴的身影,稍微往里一看,才发现她坐在梳妆台前。
这场景,让他想起那位,他只说过一次话的省城的同窗。那同窗的家里珍藏着的一副仕女图,他和众人一起去同窗家做客时,正好看见过。那时他站在人群末端,看不太清画的全貌,却也觉得不愧是前朝大家之作,真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现在,那副画就在他眼前,活了过来。
哪怕只是一个侧影,也令人心惊。
烛光是昏黄的,照得屋里的东西,像是长出了一层毛边,模模糊糊的。可是镜子前的人,却是清楚的,像是会发光一样。明明是寻常景象,可沈玉成却感到了恐惧。他觉得他马上要被眼前的画面吸进去,吸到一个他不该去的地方。
屋子里没有声音,他觉得静得吓人。
好像马上有什么事要发生。
也许是镜子里会爬出来个东西,也许是她转过头来。
但看着看着,他又觉得,他得到她身边去。
“哥哥,有事吗?”
窗子外面北风还在呼啸,望春刚倒了一杯茶,烛花“啪”地爆开。
“没什么,就是和你说一声,咱们十三就走了,你也准备起来。”沈玉成说道。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淑晴淡淡地回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