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起了鱼肚白,预示着新的一天如期而至。
程金喜昨晚睡得很迟,但她起了个大早。
琥珀负责服侍她洗漱穿衣,当看到她眼底泛出的青黑和缺乏光泽的脸庞时,忍不住就趁着孤女寡女共处一室没有外人,把放在心里的那些担忧和不满给倒出来了。
“公主,太辛苦不如就别做了,这事儿本来就跟咱们没关系。为什么非要帮二皇子不可呀?”
“不,这是我的事,并非是在帮他。”
程金喜注视着埋首于她身前忙碌着的小侍女,目光柔和。从她的角度,只能够看见半个发顶,以及顶上不断晃动的小巧簪花。
程金喜轻声问道:“琥珀,你的梦想是什么?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
“我想做的事啊……”琥珀停下忙碌的双手,想了想,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微笑,“应该就是跟着主子您吃香喝辣吧,如果可以多升些俸禄攒些体己那就更好了。”
真是太简单的愿望……
程金喜有些愣神,而琥珀把复杂的衣带处理完毕,满意道:“好了,真漂亮。”
那些柔软的难以定型的丝缎在她手里乖顺得不可思议,任凭调遣;琥珀对待它们也像是对待陪伴多年的小宠物一般,认真细致。
无论谁看到她这一面,都会认可她有能力做好这些琐碎的工作,也相信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做这些事而不会感到厌烦。
但是……
“你这不叫梦想,叫不求上进知道吗?”程金喜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满脸都写着恨铁不成钢。
“我错了,您别生气嘛……”明明是年长者,琥珀却好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顶着稍显凌乱的头发小心翼翼瞟主子一眼,讨好地微笑。
于是程金喜叹气声变重了。
两位贴身侍女里,她待玛瑙向来要更亲近些,不是因为对琥珀有什么成见,只是不习惯也不懂得怎么和性格卑微易碎的人相处而已。
“你自己坑自己,跟我没关系我生什么气啊?其实你不需要向我道歉或解释什么,你自己的人生怎么过都行,你喜欢就好。”
琥珀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小脑袋在起伏过程中不断用余光留意着程金喜的表情。见她果真平静,某种汹涌而至的冲动促使其用力舔了舔嘴唇,鼓起勇气坦白内心真实想法:“也不是喜欢,只是除了那些……我不知道人生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说完以后琥珀忽然又感觉自己蠢透了,咬紧牙关颇感后悔。
希望公主没有听到、不要理会她这些蠢话才好……可是,如果是公主的话,公主那么聪明,说不定轻轻松松就能勘破那些她看不穿的迷雾,帮她指点迷津。
若是从前的琥珀肯定是一丝一毫的杂念都不会有的,侍女只要做好侍女的本分就可以了,想太多根本就是有害无益。可是自从跟了公主之后,相处的时间愈久,潜移默化的,感觉自己看世界的眼光也发生了某些改变。
改变虽然陌生、又让人害怕,但无论怎么努力也扑不灭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哪怕是最黯淡最不起眼的小火星都会在心神稍一松懈时就再度熊熊复燃……反复的燃起和熄灭,她着实是有些困扰,也有些累了。
长久藏匿的压力促使她不自觉的紧蹙着眉眼,五官全皱到了一块儿,一副马上就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程金喜瞧得心疼,忍不住又上手给她顺了顺毛。
“暂时想不出来没事儿,你可以参考身边人的做法。人生反正是场长跑,悠着来就是了,何必着急冲线呢?只一件事你必须记牢,你追随的是堂堂公主,想做什么大胆去做,我替你兜底,我给你铺路,懂了吗?”
琥珀皱成一团苦橙子样的小脸感动的挤出了几滴酸橙汁,泪汪汪道:“谢谢公主。”
“好了,我们走吧,带你出去找灵感。”程金喜扯掉自己脖子上柔软保暖的兔毛围巾,给琥珀严严实实裹了一圈。
她体质好,不怕冷,基本用不上这些玩意儿,不如留给别人,瞧瞧琥珀那单薄的小身板就知道她肯定需要的不得了。
外头的风猛烈呼啸,今日气温降低,路上行人稀少。
程金喜出了城门也没有停下,而是往更偏远的郊区河边去了。这种天气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延迟开工,除了嫁到别家的妇女——她们要赶在中午前把一家人的衣服洗完,再挑水回家做饭。毕竟镇宅供奉的大老爷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无法指望他们会大发慈悲体谅媳妇儿的辛苦。
会不离不弃从睁眼开始就惦记着她们的、会专门早起为了“偶遇”的、牵挂着她们没吃早饭伤身体的,大约只有程金喜一个了。
能掌握到周边妇人日常生活的路线轨迹,还多亏了从红昭馆借调过来的铁娘子军团,除了打架以外还兼职包打听,能干着呢。
清晨沾满水汽的湿润气息浸入鼻腔,提前一步到达的玛瑙在河边找了块平地,指挥人架起两口大锅,生火开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