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北风呼啸,暴雪如刀割。
南冶与北陵交接处,临祈城。
一少年副将行色匆匆,侧身护着手中药碗,迅速撩起了正中央大帐的帷幕,走了进去。
军帐外天寒地冻,军帐内却好似酷暑,副官来不及抖落身上的雪,赶忙细细遮掩好帷幕,这才往里走去。
不肖走了两三步,副将便蒸出一脑袋汗来。他小心翼翼把药往前一递,抬头看到了塌上斜倚着的人。
副将心中万般痛楚涌上来,嘴角嗫嚅几下,还没出声儿,眼圈儿却先红了。
塌上是个极其瘦削的女子,在蒸笼似的大帐中,她整个人裹在狐皮大氅里,却是半滴汗珠也没有的。
恰逢抬头,这才看清她的长相。
那是张谪仙般的面孔,连头发丝儿都透着矜贵。她的眉目分明,恍若远山,清丽魄人,却白得看得到皮下深青色的血管,压不住的病气拢于眉目间。
像只垂死的白鹤。
隋霜放下手里的书,被刚刚带进来的风吹着了,低低咳嗽两声,摆了摆手,手腕上的佛珠晃荡,她收回手,将珠子盘在手心。
“将死之人,莫要挣扎了。”
副将这下可是急了:“您是军中的脊梁柱,您不能塌啊。虽然、虽然新皇那样待您,可药还是要喝的啊,大人。”
副将嘴笨不知晓如何劝慰,几句话说完,一张脸憋得更红,只知道抱着一碗药汤慌神。
“将军,将军!您……”外头争执的话音未落,便觉寒风冲面。
守关将军不顾一把掀开帷幕,推翻了副将的药碗。
来人瞪着一双虎目,粗声粗气的质问:“隋霜,你要在暴雪中发兵,是要老子的兵死么?!莫要以为天下赞你卧龙之才,就真掂不住自己的斤两。”
“老子告诉你,其他人服你,老子可不服你!”那将士上下打量了她几遭,饱含恶意与狎昵的说:“你个便要归西的小娘,怕不是脑袋不清醒了。”
腊九寒天,不宜行兵打仗。士兵着的盔甲多是玄铁铸成的,在外久了,铁与肉冻在一起,是会死人的。
她却执意要今天动兵。
当代女诸葛又如何。
自昨日家中祸事传来,她就忽然从“隋大人”成了“便要归西的小娘”。
隋霜是丞相嫡女,可是她的家族昨夜被满门屠尽,因为她名义上的丈夫。
她是太子正妻,本是无上尊贵的位置,可昨日太子登基,皇后却另立他人。
连与她交情颇深的人都忍不住怀疑,她真的不恨么,她会不会因为仇恨,把这座城池拱手相让。
这军中对她嫉恨至深的男人们又怎可能不借此机会发难。
军营中本事男人当道,她一介女流生得倾国倾城,手无缚鸡之力却稳坐军中主帐。
当初几重身份压着这份嫉妒不甘,那些咬牙切齿的虎狼尚且能收起獠牙,那现如今呢?
这将领怕是还在等着一道罢免她的圣旨,好顺理成章的将她拉下云端。
隋霜被这冷气一侵,只觉骨头缝儿都在疼。
她压住喉头的痒意,从行军榻上直起身,将身上的大氅抖落下来,只留内里的单薄素裙。
隋霜直视对面的将领,不闪不避,没有回应这个将领,只问副官,“可按我说的准备妥当?”
“是,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隋霜点点头,转而才问来人:“你可知缘何至今还没等到我被罢黜的消息?”
她已油尽灯枯,话都轻飘飘的,实在是称不上什么气势。
隋霜与寻常女子相同,一样的单薄纤细,无害温和,甚至要病弱很多。
可刚刚气势汹汹的将领却是不敢与她对视,下意识地让开了脚步。
隋霜拒了副将递过来的衣服,穿着一身单衣走了出去,不急不缓地说:“现那敌国的徐宁妄已来到城下。将军与其在这里质疑我,不若自己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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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幕沉重,外面是列队齐整的军队,将士们无声的注视着她,目光中带着小心翼翼的哀伤与尊敬。
隋霜走了出去,她抬手谢绝了想要上来搀扶的人,只提着一盏颤巍巍的灯,就一点荧光照亮,于浩渺天地间,一步一步,登上城墙。
台阶很长,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压住喉头的腥甜,慢慢踩上最后一节台阶,站定在了城头之上。
风雪沉重,她好像顷刻间就要散于其中。
“隋霜,咱俩斗了这么些年。临走了,我送送你。”
城下一男子披甲执锐,骑一匹汗血宝马,朗声开口。
他抬头,露出一双像狼一样浓绿色的眼睛,那绿绿得幽深冰冷,带着野兽的凶残,在抬头看向城上那女子时,却不可查觉的顿了一下。
说着,徐宁妄便卸了身上的甲衣,露出内里一身白色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