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之身。
蜃海捂着仍有些发疼的脑袋,她所在是一处半开的屋子,或者说是看台。从喧哗热闹的拍卖场里传来的绚烂五彩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眼上。
她轻轻闭了闭眼。一种呕吐感从腔肺往喉口处涌动。
拍卖场……赤月妖市……剑宗的山下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蜃海厌恶喧哗吵闹的拍卖场,更厌恶赤月妖市,在她混杂残缺的记忆里,这种地方充斥着欲望与暴戾。
锈剑被人靠放在床侧。
她只着白袜,站在地上,一步一步走向距她不远的看窗处。在那里,她可以俯瞰拍卖场的全貌。
与记忆中各种声音混杂的出价不同,这名为雅君拥的拍卖场更有格调,更有气质,也更有规则。只是,那种浮夸和狂热并没有本质的改变。
她垂着眼静静看着场中的狂欢。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东西?”她问。
乌波送走了书卿,听闻蜃海的问题,笑着说:
“对啊,太仓剑宗的山下隐藏着赤月妖市,赤月妖市里又有各处妖市中位列前茅的拍卖场。这已经表明了很多事实,只是今日的拍卖品们都很‘白’,不过我想,眼下这些已经足够了。”
乌波打了个响指,微微弯腰,行了一个颇为华丽古怪的礼,随后抬眼看向蜃海:“那么现在,姐姐你愿意与我合作吗?”
面前人比蜃海高出不少,即使对方弯腰行礼,从蜃海的视角来看,这人的气场却没有矮下去半分。
蜃海没有问什么剑宗知不知道的傻气问题。
这里是太仓剑宗的山脚,是剑宗的地盘。答案已经足够明显了。
她想起民生堂那位前台弟子对她说过的话。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姑娘你是好心,可是好心不一定能成好事,你所做的事情,不但会影响到你自己,还会牵连到你身边的人。”
蜃海孤零零一只蜃妖到了陌生的地界,想要站住脚,就要遵守所在之处的规矩。
规矩以内便是对的,规矩以外便是错的。
蜃海告诉自己:她的喜恶、对错观、是非黑白的判断,无足轻重。
她要在这里活下去,站住脚,然后变强。
不久前的记忆碎片变得如同蒙了一层雾。
她记得自己好像曾有过一个极其恐怖危险的想法。只是当下,就像久梦的人从梦中醒来,她能记起深入骨髓的恐惧,却忘记了恐惧所在,因何而畏惧。
拍卖场中的叫喊欢呼一浪高过一浪。
大概是为了增加神秘感。台上透明罩中的物品被放置在一个密闭的方形盒子里。
台下的人们不知道盒子内是什么,但药谷草乌长老的旧藏,绝对不会是什么无名之物。
价格飙升到蜃海努力八辈子都赚不到的数值。
最后,台上的仙子拍卖师在万众瞩目中打开了盒子——
青金流彩,如绸如鳞。
蜃海扶着木雕栏杆的十根手指深深扣进了木头里,两眼瞳孔放大。
一双耳朵。
盒子里的是一双属于蜃妖的耳朵。
蜃海也有,只是用神通隐藏起来了而已。在旁人看来,她仅是个人族修士。
蜃海现在是一种什么感觉?
在异乡,在异族,在恶心粘稠喧哗之所,她与一个盒子……与同乡同族,久别重逢。
“嗷呜————————”“哦——————————”“哇————————————”气氛达到了顶点。
欢呼声,喝彩声,吱哇乱叫声,妖族的,人族的……宛若人间已到新年。
雅君拥确实是个调动氛围的好手。在盒子打开的瞬间,整个拍卖场的灯火突然变成了鲜艳如火的赤红色。
而从场地的上方,无数似仙似幻的赤色轻纱飘飘纷纷。
无边无际的红落在蜃海不由自主睁大的眼睛里,仿佛泣血。
“这……是正常的吗?”她张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干涩沙哑得不像话。
乌波依着栏杆,望着高台上被拍卖的东西:“蜃耳么……虽然现在很少见了,但本质上是一种比较猎奇的药材,实际功效不算高。能拍到现在这个价,纯粹是蹭了草乌长老的名头。”
“草乌长老的名头能值这个价,所以也算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