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褚易张开双手,手上似乎还带着血液的余温,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斜映进来,在他手上渡上一层柔和的光,他却怎么看都只能看到罪恶。
“看什么呢?”
白褚易闻声抬眼,看着门外忽然走进来的男人,浑身不自觉地开始颤抖,眼中情绪更是被止不住涌现而出的恐惧所代替。
“人是你杀的。”那个男人背着手,不怒自威,淡淡说道:“你该偿命。”
白褚易抑制住自己莫名产生的恐惧,目光紧随,总觉得眼前人莫名的熟悉。待他走近,看得清清楚楚,白褚易才笃定地喊了他一声:“舅父。”
“你还记得我?”穗洲眉尾轻挑,冷硬的轮廓陡然柔和下来,他属实没想到,他与这小家伙仅仅就见过一面,却被记了这么久。
“舅父乃我所敬所亲之人,自然不忘。”白褚易客气地答道。虽然他一眼便认出了穗洲的身份,可眼前人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除了相貌一样以外,其他的地方根本就是大相径庭。
以前的穗洲身着墨绿直襟长跑,言笑之间儒雅自现,温润飘逸。白褚易还记得小时候临别时,穗洲抬起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他的头上,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笑着说:“以后我不在的日子,我们的阿兰就交给小易来保护了。”
那时穗洲说完,半蹲下身,伸出自己的指头,和褚易短短的小手指钩在一起,侃然正色道:“不要忘记,这是男子汉之间的约定。”
那日,穗洲的眼神异常认真,临行前的话既是托付,又是告别。
当时白褚易还小,个子还不及穗洲的膝盖。但他们之间的约定,对白褚易而言,与其说是记得,不如说是无法磨灭。因为在穗洲离开的次年仲春,一个草长莺飞的日子,穗兰身陨的消息就像翩飞柳絮一般,飘过了千家万户,从遥远的北境一路飘回了碧渊殿。
听随行护送灵柩的人说,兰宫是为了保护一方百姓,镇压邪兽而牺牲的。
因为肉身被毁,所以送回来的灵柩里,只安安静静地躺了几件素色的衣裙,还有一件绣了一半的小孩衣服,衣服的内领上缝了一枚平安符,正面用金色的丝线绣了一个“易”字。
白褚易没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年幼的他甚至不能理解“牺牲”二字究竟意味着什么,只好撑着小小的身子固执地在碧渊殿里,面窗而坐,日复一日,呆呆地往外望着,任谁劝都不听。也不知道就那样过去了多少天,待到窗外一簇簇的海棠落满了庭院,他才终于恍然——他等不到了,他的母亲是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自那以后,白褚易便再也没见过穗洲,更打听不到任何与他有关的消息,他没想过,也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们舅甥二人竟会在这样的场面下重逢——就同面对敌人一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白褚易将思绪从回忆里抽离,面无表情地说道:“前辈,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此时在他眼前的男人,一举一动都带着冷漠疏离。他坐在里白褚易很远的一张梨木交椅上,身上黑色的外袍随意地拖曳在地上,双臂交叉环在胸前,脸色阴沉的可怖。
“是你父亲让你来的?”穗洲似乎不愿提起跟帝君有关的事情,就连说起“你父亲”这三个字,神情中都透露出了极大的厌恶。
白褚易沉稳答道:“是。”接着又问:“是您拦住了我?”
身体自然的反应早已告诉了白褚易答案,他能轻易地想到,眼前人是下了多狠的手,才能将失去理智的自己带了回来。可尽管如此,白褚易还是想从他的口中听到答案。
穗洲转过头,幽黑的眼眸沉了沉,视线透过窗外,飘向远方,“你所伤的那些人,都是我的徒弟。”
他说完,是良久的沉默。仿佛有什么东西凝固在空气当中,沉重的令人无法呼吸。
白褚易垂下眼眸,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想说的话哽咽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在已经发生的事实面前,他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我从不徇私。”终是穗洲先开了口,打破了僵局,“他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可他们的性命并不比任何人轻贱。即便你是阿兰的孩子,即便你有不由衷的理由,我也不会放过你。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你的守护灵居然是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