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昭君本就睡得迷迷糊糊,外面那杀猪般的声音确实有点刺耳,只她现下困顿得很,不由招了婢女拿了些棉花团过来。她将这棉花团捏出两个小团,分别塞到耳朵里。然后又将这团棉花递给了蔡云锦。
“云锦妹妹,你也试试吧。此法可静心些。”
蔡云锦模仿着何昭君的做法,果然感觉那声响几乎听不见了,这才欢欢喜喜地重新躺在了贵妃椅上。
就这么又休息了半个时辰左右,何昭君便再也睡不着了。一旁的蔡云锦也睁开了滴溜溜的黑眼珠子。
好在府上的仆役也过来通报,三皇子果然和凌不疑已经忙完了。
稍做修整,何昭君便起身离开。出了廊道,远远便瞧见三皇子在府衙门口站着等她。
也不知是不是处理了公务的原因,明明还是早上那身行头,一身月白缂丝水纹雨丝锦直裰,腰间的蹀躞带坠着通透的明玉。但此刻人在跟前,却凛若秋霜,便是他面无表情地回头瞥她一眼,都仿若带着雷霆万钧之力。
只这一瞬,何昭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昏暗压抑的室内,她俯跪于他脚下,苦苦求他垂怜何家。
也是,他本就是皇子出生,现下更是贵为储君。若是不是他此前流露出那些许心悦之意,她与他本就隔着万丈鸿沟,循着君臣之礼。
于是,她抬手微微抚了抚胸口,令心头那兀自升起的些许窒息之感平复一些,然后才抬脚走上前去。
三皇子见何昭君跟了上来,便不再管她,自顾地上了马车。
何昭君压下心头的疑惑,在婢女的服侍下也跟着上了车。
与出来时春风和煦的样子完全不同,二人回去时一路无话,车厢内安静得吓人。连一旁的婢女都僵直了身子,生怕一个动作就惊动了主子惹来麻烦。
何昭君虽然也觉得奇怪,但眼下这般情形确实如她所愿,她自也不好意思前脚拒绝了别人,后脚又上赶着问为何给自己冷脸。不过,疑惑归疑惑,何昭君心下还是有些许高兴的。见三皇子这模样,似乎是在她这件事情上想通了,想必届时取回母亲留给她的玉珏也会顺利些。
也许是凌不疑到底同他说了些什么吧。何昭君默默地想,心下忽然有些感谢起凌不疑来,帮自己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不过,此事倒是不好明目张胆地道谢,只能自己心里头想想。待会儿回家也得跟阿父和阿兄们说说此事,若是太子殿下从此绝口不提,形同陌路了,那何家人可要管好自己的嘴,千万别传出什么求而不得的风声来。
何昭君开心地想着之后的安排,不知不觉到了府邸。
归了府,三皇子还是那般肃冷模样,自顾自回了院子。何昭君乐得自由,回屋收拾起了东西,待到晚饭时间,便把今日变故说给了何家人听。
然而,与何昭君所料不同。现场除了何昭君,无一人因此事而开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向心思缜密的何靖羽觉得,三皇子根本没有那么容易放弃。
除了何靖羽之外,何将军和其余几个何家儿郎都恐怕何家是否犯了什么事,赶紧令手下去彻查打探去了。
总之,无论是哪种情况,何家人都开心不起来。
何昭君有些失望地看着在场的众人,看着阿父他们如此紧张的模样,又想起上一世凌不疑杀了雍王,还是劝了何将军赶紧离开冯翊郡。
一家人难得聚在一处说了些体己话,到了月上中梢之时,何昭君才回屋歇息。
何昭君这边不如意,三皇子那厢却更是难受。
自在府衙听了墙角,又听蔡云书活灵活现地转述了一番,文子端此刻的心情犹如吊了十几个水桶,七上八下的。
蔡云书这人虽看着有些不靠谱,但是真正重要的事情,他也不会打马虎眼。譬如,何昭君当真不打算嫁人。
察言观色一事上,文子端是绝对可以信任蔡云书的。是以,如蔡云书所说,假设他逼得过紧,何昭君说不定真的会走上出家修行这条路。现下为了安稳社稷,道教盛行。若是何昭君选择了修道,这事儿当真便是难以转圜了。
故而,他回来一路冷着个脸,便是生怕把何昭君逼上了修道一路。倒不如先按下心切,再徐徐图之。
不过,这一点也确实令他万万没想到。何昭君拒绝他,竟然只是因为不想嫁人!
他恍恍惚惚忆起那日在酒楼,何昭君决意嫁给肖世子时,面上的神情。于这一刻,他似乎终于也懂得,为何他从未在别的女娘脸上见过那样的神情。这世间,哪个年少的女娘不怀春?哪怕身份高贵如公主,自家那几个姊妹也无不于婚姻一事上期待而神往。但偏偏何昭君……
他想起她那是宛若神祇般的面容,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原来她当真是不想嫁人的。
不是因为其他男人,这似乎是个好消息。但,她也并不想嫁给他。
说来也是讽刺,他对她上心之时,竟然是她决意嫁给他人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