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已考虑过。龙佩一事,若是未被察觉便罢。若是被父皇知晓,何家本是忠良之将,父皇便是要发作于吾,也会派人彻查何家。何家与吾所谋之事毫无干系,此事届时一查便知。只不过,吾最忧心的是,何家老四虽然多智,但到底强龙不压地头蛇。此次一战,吾方知戾帝余孽对此间地形是如此熟悉。吾只是怕……”
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
“吾只怕,何昭君若是落到了他们手中,现下肖家已灭,何昭君于他们而言便没了价值。若是吾留了龙佩,他们便可知何昭君于吾而言十分重要。无论如何,哪怕是作为人质,她也尚可活着……”
听到此处,凌不疑只觉喉头一涩,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说道:“可你曾想过,若是何昭君已经……”
死之一字,仿若重于泰山,在凌不疑的嘴边转了又转,终究没能说出口。
三皇子缓缓垂了眸。
何昭君生死未卜,能被活着找到,可以说是万中无一的渺小希望。便是为着这无比渺小的万一,他付出了龙佩这样的信物,终究还是欠妥。
“子晟。”三皇子突然开口唤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何昭君此事,吾宁可错信,也不想错过。”
凌不疑蓦然瞪大了双眼看向一脸肃然的三皇子,微风吹开了车窗,扬起他鬓角的绒发。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眼中只有家国的少年,现在以再庄重不过的表情坚定地看着前方的路。
宁可错信,不想错过——那便是愿意接受所有关于何昭君的信息,哪怕是假的,也不愿错过一条关于何昭君真正的消息!
不知怎的,凌不疑心下一动,突然仰头看向天空,碧波万里的云层之上,一个藏在他心底深处的娇小纤细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映入了眼帘。周遭人群繁杂,那小人影儿欢快地笑着招呼着众人,似乎是在十分雀跃地向大家诉说着自己的亲事……
凌不疑只觉得眼眶涨得发疼,他不由赶紧闭了眼底下头去,闷声应道:“好,我知道了。”
何靖羽傍晚归家时,只见何将军和大兄三兄坐在一处,神色有些复杂。刚想上前询问,却被何将军摆了摆手打断,直言先摆饭用膳。
何家人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何昭君的下落终究还是重中之重。
今日依然没有找到人,不过,何靖羽却有了新的发现。
“阿父,几位兄长。我今日又带人将徐怀江上下游都搜了一遍,没有看到昭君,但是有个新的发现。有匹受了伤的马在下游江畔被找到,那马后股中了一箭,腐肉颇深,便是这样竟然还能吊着一口气,也是不易。已着人去通知黑甲卫那边派人来认了,我怀疑,应该就是三殿下的坐骑飞云。不过,还需黑甲卫那边进一步确认。”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何靖羽这厢话音还未落,那厢便有人来报梁邱起过来了。
凌不疑一行人虽然走了,却将梁邱起这等得力干将留在了冯翊郡。一方面是看管雍王等人,拿取证据,另一方面也是协助何家善后。
梁邱起上门,自是请进门来。
到底是久跟凌不疑的人,梁邱起也不废话,上来行了礼,便直言道:“确是三殿下的马。”
何靖羽闻言并不意外,只是……现下连马都找到了,何昭君却是下落不明,只怕实在是凶多吉少。
梁邱起说完话,并未离去,也是紧皱了眉头。
何靖宇走进来,便看见的是这二人眉头紧锁,互相沉默的情形,不由轻咳了一声,道:“现下天色已晚,梁侍卫不如同我们一同用膳吧。”
梁邱起拱手道:“多谢何小将军,我等还需回去复命,就不久留了。”
一旁的何靖羽直接无视了何靖宇,对准备离开的梁邱起道:“我家昭君如果不是被人救走,这么多天都毫无音讯,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这些天也劳烦各位黑甲卫的兄弟们了。”
梁邱起拱拱手,听了何靖羽的话,知他与自己只怕想的差不多。能如此豁然的接受这个结果,也不愧都是上过战场的人。
“将军言重了,都是分内之事。且何娘子牺牲颇大,本也是应当的。”
说罢,梁邱起轻叹了一声,利落地转身离去。
何靖羽跟着何靖宇进了饭厅,何将军坐在上首,见兄弟二人面色凝重,心下也有了几分了然。于是,也不多话,只令人开始摆食用餐。
一顿晚膳吃得安安静静,直到下人们把餐具都撤去,也没有人说话,但也没有人离开。
何将军盘坐于席,双手撑于膝上,微微阖目。
“说说吧,老四。”
何将军说得很平静,然而他眼都未抬,看都没有看何靖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