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回宗、修行、随军出征,按部就班地做些世宗子弟该做的事,却在战胜回国后,在边陲小城看到了她在义诊,面容白皙,稍显憔悴,在尸横遍野的血腥和硝烟里,就像一朵桃花,开在尘埃里。
于是惊觉,这一朵灼灼桃花,早就种在了心底,已经不着痕迹地长成了一片桃花林。
那以后他的剑,叫桃枝。
以桃枝,载桃花,再难忘春日。
他的修行向来是一条通天坦途,顺理成章。
从金丹迈向元婴,勘破人关,踏入地境的窍门是红尘炼心,明见己身之道。
在措不及防地收到那封退婚书后,他迷茫苦思。
过去二十年来修行火术、苦练剑招,为的是什么呢?
显赫权贵的重火宫宫主,还是万人景仰的天下第一?
不辞万里远赴昆仑,上雪山之巅,酣畅淋漓的三场问剑后,对上台下那一双如含春水的眼眸,一如既往地专注看向他时,他忽然就明白了。
我的道,在这里。
而昆仑,他本该在元婴期后来。
但是,那又如何。
苍穹之上,低垂压抑的云层积厚延伸出百余丈,其中隐隐有闪电如龙蛇游走。
四面八方吹来的凛冽风雪开始朝着谢图南汇聚,以他为中心,渐渐生成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
数道异常刺眼的深紫色玄雷从劫云之中凝聚成型,随之凌厉地划破长空,渐次向他劈落,一道比一道更凶狠恐怖,声势骇人地撕裂了晦暗阴霾的天穹,似乎是要震慑这片冰天雪地,也蕴藏着浩瀚无垠的力量。
雷光覆过风雪,也淹没渺小的人。
隆隆雷声响了很久。
而后雪原川野间,一点金红色的火焰燃起,天边层云荡开,霞光万丈,晕开迤逦壮丽的墨彩。
回到山间木舍,乐昭雪开始继续练剑,但基础的剑式不知怎么越练越浮躁。
她的心静不下来。
于是只能停手,御剑往思尘崖飞去。
思尘崖在昆仑山脉最东边,站在崖边,海风拂面,还有些温热,波涛澎湃,听得潮声撞击礁石,此起彼伏,也涤荡着心中烦恼丝。
东望而去,朝夕海仿佛没有尽头,只见目之极处海天相接,残阳余晖在翻涌云海间寻得缝隙奔流而出,染红天际。
不知为何,今日的云霞分外壮丽。
乐昭雪突然想起来,今日是谢图南的生辰。
谢图南出生的时候,满室红光,天降祥瑞。正是傍晚时分,赤霞万里,夜幕降临后更有流星如雨划过,照耀得如同白昼,实为举世千万年未有的罕见异象。
金陵全城哗然,甚至还有传言楚天子当晚也微服前往重火宫访问。
而他确实也没有让天下失望。
十岁开始炼气后便一日千里,十三岁筑基,十六岁进入山海境,取祝融之火,压服各国各宗的同辈翘楚夺魁而出,成就金丹,不负天骄之名。
在修行路上一往向前,屡屡打破常人无法逾越的关隘,这样的人,生来不凡,时运眷顾,亦不忘勤勉,仿佛就该是成为传奇让人仰望的。
静站了片刻,她索性一撩衣摆,在悬崖边缘坐了下来,吹吹海风,看看流岚雾霭。
感受着时间没有喧嚣的流逝,天边旭日西沉,一寸寸没入海面,墨色交替而上,随之一条如缎带般的银光长河在其上晶莹地流动。
昆仑的夜空,竟然格外闪亮,漫天都是璀璨星斗。
这一幕所见的灿烂,词难尽意,只想让人放空大脑。
乐昭雪抬手,似是要触摸这遥遥在望、实则远隔亿万千里的星河。
或许有一天,她也能真正触及这星辰。
从仰望高穹,到上九天摘星揽月,这大概就是修行的意义。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思尘崖上不只她一人在,不远处还有一名少年。
其人在夜间凉寒的海风里站得笔直,腰佩制式长剑,穿一身外门道服,面容干净,有着一双透出坚定信念的眼睛,恍如星辰般明亮,让人格外印象深刻,不过此刻带了些呆愣,怔怔地看着她。
乐昭雪只当是白天问剑峡观战的弟子,谢图南这番气势浩大的问剑,最终倒是为她造一波了声名。
好在她年少时出行义诊到各地医馆,一向习惯接受来自他人的目光注视,或温和,或嫉妒,或爱慕,或恶意。
甚至她一意孤行来昆仑,外界诸多的声音都当她是异想天开,仗着背景在胡闹发疯罢了。
当然也有不少是看戏的,看着这个惨遭灭门、又退掉婚约的月见谷孤女能走到哪一步,届时再来嘲讽或落井下石。
这并不奇怪,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交集争端,七情六欲,修仙者亦不能免俗。
太上忘情,超脱因果。短短八字,难于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