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母后生有三个孩子。如今这个押在长安为质子的斋普尔是你的长兄。你的另一个兄弟刚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你母后曾经难过了好久,我毫不犹豫地安慰她、宠爱她,和她一起度过人生最悲伤的时刻。”
“我怎么没想到呢。其实承受风险的不仅仅是孩子,作为母亲也同样面临着风险。到最后噩运落在了你母后的身上。十五年前匈奴人为了笼络我把珤勒尔嫁到了楼兰……过了两年你母后生你时遇上难产,在我的注视下悲惨地死去。”
“侍医告诉我说公主也跟着一起夭折了我本来深信不疑,偏偏,宫里突然爆出了许多流言蜚语,说什么公主根本没死,所谓的死婴是有人暗中从外面弄来掉包欺骗国王,真正的公主被扔掉了。”
“我还是不大相信,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国王的女儿的下手。”陀阇迦说到这,黎帕那的脸色已经变得黑沉黑沉,十分吓人仿佛晴朗的天空突然卷来一片乌云,静淡如海的碧眸深处隐隐闪着狂怒之意,但她并没有发作很快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 继续听陀阇迦往下说:“就这样十三年过去了。关于公主未死的流言蜚语一直没有断过。”
“斯忒妲泉下有知啊,上次买了你的香石竹之后我接连收到斯忒妲的托梦 ,她非常愤怒,使劲掐着我的脖子让我还她的孩子。我让人连夜召传温马达摩进宫解梦,他说我这辈子欠下一身孽债。偏偏要到这时才怀疑当年的流言蜚语,是啊,你母后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说过有人要害她,可我,我……”陀阇迦又开始呜咽并试图用手掩盖压抑在心里多年的丧妻之痛,不时的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他眼睛紧闭,用牙死死咬着自己的拳头想竭力制止抽泣。
黎帕那的眼白渐渐变红,布满一簇簇殷红的血丝,就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听见整个世间轰然崩溃的声音。冰冷孤傲的眼眸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愤怒。“你知道谁是凶手。”
“是……是匈奴人。”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你母后的政治中立主张,得罪了匈奴人,所以。所以他们……”
“政治中立?你以为仅仅是政治中立这么简单吗?!”愤怒似乎像闪电要撕碎乌云,黎帕那恶狠狠操起一只鎏金杯子砸在地上,几百种愤怒的火焰在她血管中燃烧,几千种反抗的意识在她胸膛中翻搅,她冲着他歇斯底里地咆哮:“为何匈奴人连我也不肯放过?!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有多少无辜的吐火罗人死在匈奴人手里吗?!你光会讨好匈奴人,匈奴人看你还不是一条守门狗?!你当什么国王?! 你是一个懦夫!吐火罗人的耻辱!!”
“黎帕那。我对不住你。”陀阇迦擦去满脸泪水,由衷地忏悔道:“我亏欠你的太多太多了……在你面前我实在是个十足的罪人。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国王。”“泪水无法洗刷我对你的愧疚,一生的自责……呜呜呜”
黎帕那哑然。她再次仔细端详着陀阇迦的脸。金色卷发,蓝水晶般明亮的双眸,高挺笔直的鼻梁骨,光洁白皙的脸庞周围长满密匝匝的络腮胡像一丛被踩过的乱糟糟的茅草,泪水不停地在深陷眼眶中打转,她盯着他那双已经迷糊不清的瞳孔在泪水中若隐若现。高高的颧骨,干皱的皮肤……苍老了许多?不经意间,她还看见他浓密的金发中藏着几根不显眼的白发。啊,也许,这个夹在长年夹在汉朝与匈奴之间左右讨好,还要为国内一万多人口生计操劳的男人所承担的压力实在太大了,烦恼实在太多了。她看着他老泪纵横,颤栗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的样子,感受到的他内心的痛苦与无奈,除了无奈还是无奈。黎帕那开始意识到怎么恨这个男人也没有意义。
不知为何,黎帕那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把钝了的锉刀残忍地割开,悲痛从伤口流出,撒落一地忧伤。她还感觉到陀阇迦的心也在疼也在流血。早年痛失最爱的妻子,最小的女儿刚出生就遭人暗算丢弃,两个儿子被迫分遣入汉朝与匈奴做质子,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骨肉分离,多年来积蓄在他老人家内心的痛苦与悲伤就如河坝决口,再也无法控制,泪如雨流!他要释放太多的悲痛,他要为失去亲人而过度伤心哭出所有的泪 !黎帕那动了恻隐之心,主动递过去一张丝绢让陀阇迦擦眼泪。
我的好女儿。你就像你的母后,总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予我关怀。陀阇迦从黎帕那手里抓过丝绢,捧在掌心犹如珍宝,感到似乎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似乎把心都融化了:曾经你所失去的,父王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什么?”尉屠耆和巴赛木在大厅用早膳时听见坎吉告知摄政王昨夜下令软禁长子安归于寝宫的消息,非常震惊:“父亲他……?”
“安归王子拒不承认策划绑架国王,”坎吉急急地说:“就连那些被收押的门客也跟着喊冤呢。”巴赛木听罢深思道:“如果安归王子坚持不承认,摄政王根本没法给他定罪。”
“按道理是这样,可问题在于,”坎吉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安归王子多年前出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