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最开始的那声悲鸣,突逢大变的女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像是被鹰隼掳走的懵懂羔羊,在黑衣人怀中沉默地睁着双眼,注视着身后飞速远去的旧日囚笼。
黑衣人跃下最后一道高墙,拔出身后的武器,动作快到樱只是见到了雪亮的光华一闪,五条家的防御帐就被破开一个洞口。听见樱因为骤然刹车的冲力有些艰难地喘息声,黑衣人单手调整了一下抱着樱的姿势,并没收回武器,抬腿迈了出去,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离开了五条家。
漆黑夜色中隐隐涌动着不详晦祟,身后的追兵如衔尾猎犬,在他们离开没多久就悄无声息地咬了上来。不甚明亮的月光落在那些咒术师脸上,五条樱看到一张张漠然而嗜血的面孔,统一得像是戴上了一模一样的面具,樱恍惚见到了父亲。
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常常外出完成祓除咒灵的任务,那天他似乎在回来前已经换过了一身衣裳,身上干干净净的,发梢还有一点潮湿,只是面无表情,眼神冰冷麻木。小小的樱在廊柱后面安安静静地露出一只眼睛,并没有被发现。五条辉在推开屋子的房门前顿了顿,抬手用力地搓了两把脸,然后那个笑容灿烂的父亲又出现在了樱眼中,他欢快地叫着“萩子”大步走进了房间去照顾母亲。
追兵这些大多数都曾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人,现在也把自己当做咒灵一样要被杀死的污秽存在吧,樱安静地思考。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在五条家里是不详的存在,是她让母亲产后郁结于心,缠绵病榻;也是为了她不被封印起来,父亲选择终日奔波在祓除咒灵之中,直到因为过于疲惫而被咒灵重伤而亡。
五条樱是灾难,是无法成为咒术师的耻辱,是必定要被五条家光辉的神子亲手消灭的污点,是应当像樱花一样在春风中纷飞凋零、萎谢成泥的存在。
但是在那之前,五条樱必须心怀感激地尽可能地回报并没有直接抹杀她的五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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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记得父亲去世那天,母亲并没有像女儿期待的那样拉开纸门,安慰还有些难以准确理解死亡的孩子。
穿着丧服的小孩子在门外站了许久,久到门上绘制的樱花开了又谢,她的发上落满了雪片一样洁白柔软的樱花,然而这次没有人会从她身后走过,轻轻地拂去落花,再把她抱起来了。
女孩松开被自己揪得有些变形的衣角,第一次有了模糊但是确实存在的,想要寻找、得到什么的冲动。
她慢慢向院子外面走去。
作为准特级咒术师,五条辉的丧事足以让五条家上下都动了起来,兵荒马乱的争执扯皮问责顶罪还有瓜分遗体以及遗产期间,樱的游荡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她走过一间又一间别无二致的院落,穿过一条条石径,踏过一模一样的落花,拨开斜生的嫩竹和过长的垂柳,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凭着本能来到了最安静的地方。
这里和她见过的院落都不一样,黑红色的门墙和密密麻麻刻在建筑上的家纹让樱以为自己走到了宗祠神社一类的地方,沿着依坡体修建的石道向上望去,她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独自坐在黑洞洞的门扉前,仿佛要被身后恶兽的巨口吞掉一般。
那是一个穿着蜻蜓纹和服的男孩,他的头发和皮肤皆是雪白,一双蓝色的眼睛直视着突然出现的樱。
啊,那样美丽而冰冷的、六眼——五条家的神子,是被长老们重复过无数次的,命定杀死自己的人。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乌黑的长发和丧服让她看上去像是一只报丧鸟。
樱能感受到六眼冰冷刺骨的咒力一遍一遍扫过她的身体,然而她依旧站到了神子面前,琥珀色的眼睛凝视着血缘上是自己堂弟的男孩,像是要把他完完整整印在脑海中一样看过去。她最后才对上五条悟的眼睛,这样目光相触对于樱来说是太亲密的接触与交流,以至于她罕见地产生了一点情绪波动,似乎,这就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看一看自己的死亡。
樱记得自己最后在五条悟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抬起手摸了摸男孩柔软的脸蛋,然后一头栽倒、昏了过去。她不算专注地回忆着六眼的模样,靠着黑衣人肩头在人群里寻找应当很显眼的白发——可惜并没有什么发现,也许五条家终于觉得非要让神子来处理她这种劣等品实在是奢侈的浪费吧。
樱再次被黑衣人抱着斜斜躲过一发攻击,鬓边几根柔软的胎毛碎发来不及落下,被咒力削断,消失在风中。黑衣人的状态并不能称之为好,已经从一开始每次远程攻击的术式都能被差之毫厘地躲过,再到侧身格挡,变成现在如果不是冲着樱来的攻击就不管不顾、甚至靠着击打的力道前冲的状态。
和直面母亲死亡一样的血腥味再次缠上樱,她细微的颤抖隐藏在黑衣人愈发剧烈的喘息中,手心里因为一直紧紧蜷缩而不曾干涸的黏腻血液让她快要握不住手中的金簪,似乎不止是一开始的那些,从伤口里一直淌出的鲜血沿着她的手腕一直淌进了袖管里,被雪白的里衣吸收,带着一点温凉地贴在手臂上。
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