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光遇到晏衡,与她一同长大。
公主的仗车自金玉楼前驶过,华贵又隆重。忽而风起,织锦芍药的帷帐被掀起,露出一角,只不过片刻的时光便落下,如昙花一现,却也足够让人窥见一丝风华。
如皎皎水中月,她是灼灼芍药簇拥中绽放的一支带着露珠的白色梨花,面庞如羊脂玉般温润的白,下巴尖尖,身姿纤弱,似被乍入的天光惊到,抬首间盈盈秋水眸里有一丝慌乱与不安。
“这便是嫡公主,夷光?”郭珩的目光随着芍药帷幔波动,直至仪仗队缓缓离去也未曾收回,他忽而站起身,酒盏倾倒浸湿了他绛紫色的衣袍,翻身下楼去
“长风,你做什么去?”晏衡追至金玉楼下,便见郭珩已经上马勒缰,追着仪仗队去。
郭珩当真如他的表字一般,如一阵长风般自由,从来随心。晏衡此时也追不上,罢了,四百年中原郭氏的嫡长子,便是在洛京城捅了个大窟窿,郭家也能护住。
她正欲兴尽归家,却听到推囊声,回头看,是郭府的家仆跟丢了郎君无法交差,拿书生出气了。
晏衡转身自顾离去,莫管他人闲事,待走开了数十步,她停下脚步,还是返回去。
她一直都没有听到书生的声音,该不会被打死了吧?忽而想到,书生如清幽潭水般平和的双眸,觉得有些可惜了。
晏衡返回去的时候,穆修正好被人推搡在地。郭府的家仆见晏衡,不敢造次,又看晏衡似要出头,仆从们皆散去。
“你怎么这么好欺负?”晏衡忍不住出声:“都是家仆,你凭什么被他们欺负?”
他起身,拍了拍衣衫上得尘土,语气平和,没有丝毫狼狈模样:“多谢女世子,我不是家仆,我是郭府的门客。”
晏衡知道世家门阀好蓄养门客,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郭氏已经富庶到拿门客当仆从使唤的了。
“大司农让我监督郎君读书。”
“这倒是郭司农做的出来的事情。”晏衡失笑,满洛京城都知道郭嘉的拳拳劝学之心,若是能使得郭珩脱胎换骨,读书袭官,只怕让掌管大昭粮钱的大司农降官一级也是甘愿的:“倒是没想到,你居然真是个读书人。”
时下寒门入仕艰难,纵使有中正官品评以及长官推荐,还是须得看出身家世,且当下门阀世家纵横,便是出仕之后官阶也低于士族子弟。
“长风不是个能受拘束得人,你这个差事艰难。”
“小郎君活的恣意,让人羡慕。”穆修得声音是清清淡淡得低沉,如林间清风,他说话得时候微微低头,却不显卑微:“今日多谢女世子解围。”
“不必谢我,不过就算你今日逃过了,只要你还在郭府一日,明日的,或是后日的,总会有一次逃不脱的。”
穆修低声应是,他的眉眼低顺,露出一身被生活打磨的温和,身姿清瘦却挺立,如一只被强风折了的竹子。
她在夷光身上,也曾看到过这一身被生活打压的疲惫,忍不住又多言了一句:“被人欺负的时候,不要一声不吭的忍着,没有人会因为觉得你可怜你而不欺负你的。”
忍耐,从来改变不了什么,只是软弱者的一把匕首,只会一次次的用苦难与退缩将匕首打磨的更加锋利,最后刺向自己。
天色已暗,该回家了,晏衡牵着她的墨玉骢慢慢往武虞侯府的方向走。晚霞烂漫,行至小巷时,屋檐上袅袅炊烟升起,嬉戏的孩童们被大人喊回家吃饭了。再走了一段路,便也到家了。
晏衡到家的时候,武虞侯晏小山已经拄着拐站在大门口等她了。晏小山的头花灰白,满面风霜,拄着拐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手指节僵硬变形。多年的征战在他身上留下了刀锋般深刻的印记,曾经使得敌军闻风丧胆的武虞侯大将军,已经年老体弱的再也提不动红缨枪了。
“祖父,你怎么又站在外边等我。”晏衡快步向前,搀着祖父回去。晏小山在昌平之战中,单枪匹下闯入敌军中,救下徽帝,并替他挡下一箭,虽于寒冬行军中九死一生活下一命,却终究折了身子的健康。
侯府很大,原是先朝一个皇子的别院,修整的雕梁画栋,只是自武虞侯住进来后将园子里面的太湖石与花卉都移走了做了练武场,此时有一个少年正在练枪。
晏衡拾起一柄红缨枪,刺去:“阿池,看枪。”
少年似早有防备顺势接招,直到晏衡微微出汗,才停下。
晏衡走到少年身前,摸摸晏池的头,笑看着面前的晏池,身形修长有劲,小麦色的皮肤,剑眉下的星目满是少年郎的朝气:“阿池长高了许多,枪法也有精进了。”
晏池是武虞侯副将阿郎的遗腹子,生父战死沙场,生母知晓死讯后难产而死,晏小山就将他收养了。谁都不知道副将的真名叫什么,平日只喊他阿郎,他的武功很高,个性很独,有时候更像一个游侠儿。晏小山收就让晏池跟着自己的姓了。
晏池爽朗笑道:“不及阿姐厉害,阿姐去游历半年可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