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时分,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京城各地的摊贩陆续收起了摊子,酒馆各家的生意也都马马虎虎,店家小厮杵在门前唠嗑,长叹短嘘皆是数落这阴晴不定的鬼天气。
一辆马车急速行驶,在这烟雨蒙蒙中溅起一地水花,路过的屠夫手里提着剁骨刀,转头便要破口大骂,待看清了马车上的奇特花纹后,默默的闭上了嘴。
那是公主府独有的花纹。
赵昧下了马车后便一路来到偏房,发现屋子里没有人,眼神顿时冷了下来。她出屋子来到了后院里,看见梨树下边坐着一个人,低着头不知在干些什么。
“你究竟是何人?”
袁戈正在刨坑将一个梨子核埋进土里,冷不丁身后有人说话,下一瞬便是有个铁硬冰凉的东西贴着他的脖子上,稍稍有些刺痛。
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惊不讶,也没有回过头去,而是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漫不经心的道:“我是一名江湖医士,偶然得范老夫人看重,这才得以在京城待下去,公主不是都清楚了吗?”
“我不想跟你废话,你说是不说。”
赵昧持剑的手加了几分力道,逼使得袁戈不能再轻易动弹。
近日发生的种种迹象宛如长龙盘旋在她脑中,直到在宝墨殿中她向圣上求旨赐婚,才惊觉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理所应当,太过顺利,好像有一张无形的手在推着她向前行。
“我帮公主谋划对付国公府,公主就是这样回报我?”
赵昧再没有耐心对待,她将剑锋一转,对准着后背刺了下去。
刺的并不深,可毕竟袁戈旧伤未好,新伤加重,一口鲜血自嘴角慢慢流了下来,滴在了他刚刚填起来的泥土里。
“公主…”
袁戈踉跄着转过身来,看见的是一脸冷漠的赵昧,和她抽出带着血渍的利剑。
他面上无血色,看着极为虚弱,像是随时都要晕倒一般,只能一手撑着地,缓慢无力的说起一段往事。
“一年前,新帝登基,福泽万民,特发放粮油供应民间贫苦百姓。当时运送物资的皇家军队声势浩大,所到之处无一不晓,而负责此次运送的领头人是一位面带镀金眼罩的尊贵公主。”
他抬眼看向立于他身前的女子,仍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气势逼人。他索性不去看,慢慢的将身子躺在湿漉漉的泥土上,任凭雨水将他的脸上打湿。
“这位公主性情孤僻冷傲,每到一个村口处,便会轻点人户后发放对应粮油,期间不会同旁人多说一句话。那个时候,有户人家因有事未能领取便谢绝了皇家天恩,也不知那位公主是如何作想的,竟会亲自提着一份粮油去到一户家院前,见院门紧闭,竟就直接将手中的物资朝院墙内丢了过去,砸中了家院的烈狗,犬吠着从狗洞里爬出胡乱疯咬,被那位公主给打死了。”
赵昧的记忆顺着对方的话里回到那时,她记得当时那个村庄本是十分贫穷落魄,当一批粮油摆在村口时,村民眼中的感激时至今日她都还记得。可偏偏有户家主却不愿露面,宁愿不要这皇家的赏赐,这不禁让她觉得皇家颜面受到轻视,才会做出宁可将粮油丢进院子里也一定要给到那户人家的不雅举动。
“所以你便是那户家主?”
赵昧眼中锋芒再露:“你来到京城,耍着手段接近于我,莫不是要为了那条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狗讨公道。”
袁戈摇了摇头:“怎会?畜牲冒犯了公主,扒皮抽筋都是便宜了它。”
“那你提起这事又是何意?”
“公主觉得是那户人家不懂礼数,辱了皇家颜面,事实上,那户家主重病在身,若不是公主将粮油丢进院里,解了食饥,恐怕那院里的人就要病死了。”
袁戈说着,神情恍惚间流露出几分伤感,很快便又褪了下去。
赵昧见状,道:“说到底,是我救了你一命。”
袁戈抬起头看向赵昧:“救命之情,何以为报,公主眼下遭群臣弹劾又岂能坐视不管。无论公主将我视为何种奸诈小人,在下初衷始终是为了报恩。”
雨点不大,却还是将二人的衣衫淋湿,赵昧额间流下几滴水珠,顺着眼窝流进那枚精制的眼罩里,清凉湿润的感觉让她一时不适,她背过身去,将眼罩取了下来。
“今日我跟圣上请旨赐婚,圣上同意了。”
袁戈闻言笑道:“这是好事。”
“的确是好事,只不过赐婚对象并非是你提议的张慎将军,而是你,袁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