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带在气温里拾级而上。
从商务场合抽身出来的中午,雨线绵密。轿车经过一片蔷薇花包围的高级住宅区,司机听到“停”后,及时刹住车。
车顶一阵爆裂的雨。
后视镜里的女性,发髻规整,身着黑衣,拎一把长柄伞。
她安静得像墙角的青苔,没什么表情地等在屋檐下,一支红玫瑰握于身侧的手中。
透过迷蒙的玻璃,模糊得像梦里的一个念头。
她没有光临那家花店,他想到,也许她不需要亲自买花,自然也有人送她。
门从内打开,像是主人模样的中年男性出来,同样肃穆的黑。她的腰折下去,鞠完躬,被人领进屋,消失在掩起的门后。
“先生?”后边车辆不耐烦地按喇叭催促。
“走吧。”
错过很容易,但冥冥之中,依然听得到彼此的讯息。
偶尔饭局上,他的名字被提及,像提及一株镜中花。
于是她知道了他家在法兰,父母双全,航线复杂,行踪难定。至于其他,好坏皆有,说他难以讨好,不近人情,冷血残酷资本家,仿佛那晚与她谈笑的另有其人。
她寡言少语听着,听那些爱意昭昭,或隐约。
但有一次,波及到她,说她嫁入萧家简直前世积德:“萧未川好相貌,又温和体贴,从不拈花惹草,小南有福气。”几家夫人纷纷赞同。
她骇笑,“送你们。”
“谁喜欢萧未川,我愿意成全。”她拧下虾头,说得认真,可惜没人当真。
萧未川打圆场:“小南。”
她睨他一眼,推椅子出来包厢。
“小南这狗脾气,萧未川居然受得了?”
坐在马桶盖上玩消消乐的人,听洗手间里那两道声音,一唱一和地嘲弄自己,“穿破烂跑鞋来吃饭的,看不起谁呢。”
那叫脏脏鞋,她在心里纠正。
门后灌了两耳朵的事主,反射性按下录音键,回神后又关掉,天花板惨白,窒息的对话里,她闭起眼。
“哎,萧未川基因真好,我怎么遇不到长得好,又老实的男人呢。”同伴对着镜子扭头,拨了拨睫毛,“话说他俩,怎么认识的?”
“不清楚,印象中很早就在一起了。”
“青梅竹马?”
“应该是。”
“她哪里好?”
“呃……她指甲涂得好?她给我涂过。”随后在对方看智障的眼神中,泄气道,“可能婆婆喜欢?”
为什么还不走,她忍笑忍得好辛苦。
“肯定没爱了,瞧她瞪人的那劲儿……萧未川就没偷吃过?”女人像是不相信,“真的假的,他不腻?”
“她腻了无所谓,萧未川没腻就行。他一下班就赶回家做饭,应酬也带着小南,哪有机会去勾搭别人。”又补充,“人长得禁欲,表里如一。”
女人啧嘴,“那她矫情个什么劲儿。”
“矫情”的女人收起手机,恶作剧心顿起,大变活人现身,“塔哒!今夜邀你共侍一夫,一起玩吗?”
把人惊走后,她磨蹭着洗了把脸,萧未川已等候在外。相顾无言,他牵起她洗得冰凉的手。
“预报明天下雨,记得带伞。”握着方向盘的男人一脸冷肃。
“雨季来了?”
“嗯,心情不好就请假吧。”他几无变化,除了新添的灰发。
“看什么。”
“很养眼。”养眼是盲点。
萧未川放轻声:“喝多了?”
“嗯……”她感受了下,“还行,不会把你认成别人。”
“醉了。”他确认道。
“你喜欢花吗?”
他打转向灯,“想起谁了。”
无处栖身。
立春。
惊蛰。
很多人都是这么下落不明的,或就此遗忘。他约莫也忙碌,只见过那么一回,尽管她未曾刻意回避,路过五月花店。
去观影的时候,乘车经过的时候,她稍作停留,看那些葱郁的、排比句一样的明媚花朵,宛如生活的赞美诗,宽宥冬天、不如意,和争吵遗憾。
“南钟瑞。”
然后进入雨水漶漫的春天。
男人一件深色外套,踩着短靴,在亮晶晶的水花中,冲徘徊的她示意。
还是知道了她的名字。
携一身水汽,男人走近,她侧移两步,寒暄说“你好”。
他折拢雨伞,“怎么不进去。”见她神色,“还记得我吗?”
“记得。我路过。”她替他拉开门,“你进去吧。”
“这门挺沉……我来。”掌心抵住门,温成回头嘱她,“那你稍等下,我很快的。”
店里还有几个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