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内院东南角的一间精致耳房里,一垂髫小儿正在玩投壶。
他手持一支无镞木箭做出要投射的姿势,却又迟迟不发,正满面愁容地看着摆放在不远处的铜壶。那壶中空空如也,四周散落着不少木箭。
一旁的黄花梨雕花交椅之上坐了一位身形纤瘦的夫人,她姿态娴雅地端起身边四足内卷香几上的茶盏轻呷了一口,神情颇为怡然自得。
她看似在陪伴那小儿玩耍,目光却并不在孩童身上,而是时不时地朝外院看去,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偶然间抬眸,她才发现了自己儿子呆站着不动,便出声催促道:“辉儿,你不是说下了学堂要我来陪你玩会儿吗?怎么不继续投壶了?快要吃饭了,不抓紧些时间,你爹爹回来要考验你功课可就不许你玩了。”
那小孩儿听见母亲叫自己了,就立刻扔了手里的木箭,转身小跑到妇人身边,扶着她膝头对她撒娇道:“娘亲,我不想玩这个,我想去外头斗蟋蟀。”
听着这稚嫩亲昵的话语,妇人虽然面上依然含着笑容,声音却是沉了下来:“辉儿,娘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爹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你应当像那些清流人家的孩子一般,学些投射弹吹。斗蟋蟀那是市井人家玩的把戏,你碰也不能碰。”
小孩儿的请求没能得到满足,还受了一通斥责,当即扁了嘴巴就要哭,还没哭出声就遭了妇人一记白眼,只能瞪着一双满含泪水的大眼睛,委委屈屈地走回远处捡起那支被他扔到地上的木箭。
妇人满意地看着乖巧的小儿子,心中却是暗道这辉儿不比他的哥哥姐姐,最是顽皮,还是得好好管教才行。
说起自己其他的孩子里,光儿前阵子一次就过了解试,叫她面上风光不少;滢儿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已经有好几个人家托人上门说媒了,就等着她挑呢……
柳依依扬了扬得意的嘴角,想她从前做妾时做低伏小熬了半辈子,如今总算要熬出头了。
只是有一点不尽如人意……便是那姓沈的悍妇的女儿要回来了。这小妮子就是来给人添堵的,她回来就必定要从老爷那里分走滢儿的嫁妆,日后她做了皇子妃说不定还要因着从前的恩怨教唆六皇子打压光儿。
想到这里,柳依依的神情变得狠辣了起来。
得想办法把她赶走,或者,让她嫁不成六皇子。
就在柳依依捏着手里的茶盏入神时,一个嬷嬷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看见这嬷嬷,柳依依脸上立刻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兴奋:“人来了吗?怎么样,外头如何了?”
那嬷嬷喘着粗气答道:“到了,到了,外头已经打起来了。”
柳依依大笑道:“是么,我怎么听不见呢?莫不是闹得还不够大?看来,闫嬷嬷你可得再去给添把火。”
闫嬷嬷急得直跺脚:“太太,还添什么火呀,这火烧的是咱们家!”
柳依依十分不解:“你什么意思?我们家着火了?”
闫嬷嬷喘匀了气,才给她好好解释道:“哎呦,怪老奴太着急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我们家那小子和勇义侯府的人打起来了。”
“老奴听您的吩咐,特意遣了那年纪轻,做事莽撞的去开门,提前就嘱咐了叫他不用顾忌其他,只管把来人拦着,好激得那人骂咱们,结果没想到来的人是勇义侯府的,他们就在门口打起来了。”
柳依依听见“勇义侯”三个字立时就惊得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全然不见了刚才的优雅从容,尖声叫喊道:“什么?勇义侯府的人上这儿来做什么?”
闫嬷嬷抹着额上淌下来的汗水,心虚道:“老奴也不甚清楚,只听见那人敲门时说是在路上撞见了那位小姐,知道了她不认得路,就好心给送了过来。老奴还没来得及去细细查看,那小子就先冲出去把人给骂了,老奴拦也拦不住,两人竟在咱们府门前掐起架来。”
勇义侯那样的人家哪里是她能得罪得起的,柳依依也顾不上往日细心维护的贤良形象了,当即扯着手里的绢帕就骂道:“这死蹄子怎么这么蠢,不认得路就去问啊,在路上乱晃些什么!竟然把勇义侯的人给招来了,这是要让谢家全家陪着她丢脸吗?”
闫嬷嬷忙劝她:“夫人,现在生气也没用了,要快些想办法才是呀。”
柳依依焦头烂额地揪着手里的绢帕,咬牙切齿道:“带我去看看现下外头是什么情形。”
于是她也不管小儿子投壶还是斗蟋蟀了,跟着闫嬷嬷就急急忙忙地朝门那头走去。
此时,谢府的大门紧锁,门外已经一片嘈杂。
闫嬷嬷受了柳依依的意,偷偷上前去透过那细细的门缝往外头看去,看见了打架的两人虽然已经被拉开,但围观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密密麻麻的这么多人围在自家门口,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苦着脸跑回去给柳依依回话。
柳依依听着闫嬷嬷对门外情形的细细描述,几度要腿软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