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放下残片,道:“也许换上最名贵的瓷器,王峻便不舍得砸了呢?”
“阿音?”见宋温莹来了,景宁晏寻了块干净地方,席地而坐,道,“你就别取笑我了,快说,情况如何?诏书和印信,黄虎应该已经带到了罢。”
宋温莹点点头,将袖中药瓶递给景宁晏:“军中伤药,好得快些。”
“不碍事的,我都习惯了。”景宁晏唇角带笑,快速接过药瓶,收入怀中。
“看来,老师的死果然与清河县有关系,”宋温莹道,“方才王峻如此慌张,莫非上原王氏也参与其中?”
“王峻也有可能在袒护什么人……或许,也怕顺藤摸瓜,查到别的线索。”景宁晏道。
“说起来,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宋温莹压低声音,把先前长公主府的事情详细说了。
景宁晏若有所思:“这种毒我或许听宫人说过,‘饮鸩酒,梦断肠,鸩酒无味亦无香;肠中车轮转,醉人不日亡,余歌无处话凄凉’。”
“你听谁说的?”
“是首歌谣,我当时远远听见觉得十分诡异,便上了心,但并未见到歌者,”景宁晏叹息一声,道,“而且,太医院恐怕无法研究解药。这宫中耳目太多,只怕还没研究出来,便先打草惊蛇。”
“所以我在想你有没有好的人选嘛,”宋温莹道,“让他们跟着我,我可以全力资助研究。”
“有倒是有,到时候我和那人说,”景宁晏想了想,道,“还有一事——有个人你要千万小心。”
“谁?”
“新任的清河县县令,顾不惑。”
“‘顾不惑’?他是阉党还是……”宋温莹问。
景宁晏叹了口气:“我只能确定,此人绝对不简单。”
宋温莹记下了,起身,正要从密道离开。景宁晏忽然拉住她的袖子。
宋温莹转身,景宁晏立马若无其事地撒开手,挪开目光:“前路艰险,我是个无能之人,无力相送。你千万别像老师……要活着、完完整整地回来见我。”
不知道为什么,提到“完完整整”时,宋温莹后颈一凉,她摸摸脑袋:“我会回来的。而且,我知道,你身处龙潭虎穴,有太多身不由己。”
宋温莹自密道出宫,绕路后,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
“小姐,司空璟还在长公主府门口候着呢,还说,你若不见他,他便赖着不走了。”雪夕见了宋温莹,道。
“我同他没什么好说的。他喜欢等,你就送去杌子,让他坐着慢慢等呗。”宋温莹满不在乎地笑了。
四角悬挂的铜铃轻响,马车开动,宋温莹唇角的笑意消失殆尽。上辈子,她的确对司空璟动过心。毕竟司空璟出身世家大族,聪颖跳脱,长相俊雅,又幽默风趣,是上京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作为未婚妻的她也不例外。
两家指腹为婚。自幼她便喜欢跟着司空璟,她有心仪的美食和小玩意儿,都会买一份一模一样的送给司空璟。
司空璟也与她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曾经她也天真地以为,他会永远站在身后,保护她。
直到父兄为抵抗胡虏,战死雁门关,镇北骑几近覆灭。御史台不知听了何人撺掇,表奏父兄决策失误,应当治罪。
宫里那群阉人没少拿此事落井下石,鸡蛋里挑骨头,使得处境本就艰难的镇宁侯府雪上加霜。
司空璟趁机遣人上门退婚,宋温莹这才知道,原来他早早就勾搭上了江陵王的独女长乐郡主,又舍不得美貌的未婚妻,两头讨好,眼见镇宁侯府式微,便果断选了江陵王,还倒打一耙,将镇宁侯的罪名坐实了。
宋温莹战死后,世交司空氏的倒戈,成了压倒镇宁侯府的最后一根稻草。官兵抄家时发现府上并无余财,抄无可抄;家眷、下人充军的充军,流放的流放。偌大的镇宁侯府,世代忠良,竟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铜铃一阵响动,马车快要到了。宋温莹回过神来,挑开车帘,远远见司空璟守在后门,便道:“掉头走前门。”
司空璟竟猜到了她要走后门避开他。还真是了解她啊。
怪不得背后捅刀子时那么痛。
宋温莹收起自嘲来,正要放下车帘,余光却瞥到不远处有个布衣男子,身姿挺拔、气质不凡,正要多看几眼,车马行过阻碍了视线。
“等等,停车,”宋温莹开口,“正愁不能整整司空璟呢,这下刚好一石二鸟。”
*
布衣男子背着书箱,薄唇长眼,雪面墨眉,睫羽如蝶。生得朗朗如松,气质清雅疏落。虽着布衣,仍是美玉出尘。
一双桃花眼微凝,看着马车驶过,声音如林籁泉韵,却带着森然冷意:“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公子的意思是?”一旁,同样身负箱笼的仆从问。
顾不惑不答,仆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马车,又看向长公主府的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