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是重新垒墙,但乔笙周琼两人都有些不舍,于是乔笙及笄那年周母就把这门两侧都上了锁,乔笙那侧还特意堵上一个橱柜遮掩。
时隔五载,木门重见天日,早已布满了五颜六色的霉斑。
乔笙看着那把锈成一坨铁疙瘩的门锁,微一晃神,依稀又听到了门后,传来“得得”轻响。
那是昔日言笑晏晏的时光。
当时周琼尚在进学,木门上锁以后,她这侧只要燃起炊烟,周琼若是下学在家,总会在另一侧敲两下。
不出片刻,他就捧着几张烙饼过来“蹭饭”。
日子久了,两人就默契起来。周琼一敲她就知道,下午制灯时,有人要搬着书卷来打扰她了。
只不过后来他忙于科考,打扰她的人也换成了乔阮。
乔笙的手指轻拂着木纹,自然是留恋不舍,可眼下也不是追忆往昔的时候。
身后的木门哐哐响起来。
王有财追上来了。
乔笙反身从柴堆上抡起一把斧头,用力朝朽烂了的门板劈去。
劈了三次才劈开一个头大的洞,当要忍着臂上酸涩劈第四斧子时,透着微光的木洞那头,有个少年探出一个头来。
一笑,小麦色的脸上露出一对雪白的大板牙。
“乔娘子!”
***
乔家灯盏铺走水了,从主屋烧起来,发现时,前院的铺子也已烧着一半了。
店里仅有的一个小伙计蹲在熊熊烈焰之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我就是上街看了个热闹……门……门也锁了……怎么就烧起来了……”
有位白发老翁安慰他道:“许是你家乔娘子回来了,她总该有钥匙吧?”
此话一出,伙计一愣,“那那那那……那东家岂不是还在里头!”说完就要往里冲,被老翁拼了命抱住了。
有人猜道:“说不准这把火就是乔娘子自个儿烧的呢?”
众人觉得有理。
“哎呀,恐怕真的是伤心狠了。”
不出片刻,就有传闻道:心上人新婚燕尔,乔娘子伤心欲绝,自|焚|殉|情。
乔笙戴着帷帽隐藏在看热闹的人群里,隔着一层黑纱,一切都是阴沉沉的,宛如坠入阿鼻地狱,面前鬼火熊熊燃烧,无情地将自己苦心经营十二载的乔家灯盏铺子,一点一点吞噬下去,化为一片灰烬。
一阵风起,风助火势。潜火队的人离得远,眼下即便赶来也无济于事。
顷刻间,整个乔家灯盏铺被火焰团团包围,噼啪声中,轰然一声巨响,书有“乔家灯盏铺”的杉木匾额坠地,裂成两半。
一把火,把乔笙在江淮的最后一点念想也烧干净了。
浓烟滚滚,隐天蔽日。在这湿冷的江淮,也不知是如何燃起来的。
正因如此,乔笙“殉情”之说才显得格外真实。
乔笙在心里与这家铺子告了个别,想着先去找着乔阮,两人再一同入京都。
且不说是否有人设计陷害爷娘,既然当年卷宗有异,她就要查上一查。
通敌叛国者究竟是谁,她必要查个清楚。这世上,断没有好人背锅坏人逍遥的道理!
刚要转身,就见远处街巷上,有个人影朝着漫天火光飞奔而来,他一边狂奔,一边脱下裹在外头的靛青色夹袄塞给了身侧之人,然后只穿一层中衣,头也不回地扎入火海。
靛青色的袄袖上,朵朵白梨花恬静安然。
在他之后,有个罩着朱红狐裘的小少年紧跟过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是火烤的还是心急的,一张秀脸红扑扑的,刚倒过一口气来就嚷:“你们愣着干嘛呀!快去把我阮兄救出来啊!”
此话一出,除了捧着袄子的侍卫,其余七人先是行了一礼,随即飞身扑入熊熊烈焰。
没人敢拦,也拦不住。
劈里啪啦,烧得焦黑的房梁支撑不住,哗啦一下垮下来,把铺子入口堵了个严实。
小少年呼吸都停了一瞬,目中难掩怒意,气鼓鼓地训抱着袄子的那个侍卫:“贺丘!阿爷派你来是护他周全的,说叫你这么骗他的吗?!我阮兄要是出了事,看你担不担得起这个责!”
贺丘听了,面上亦露出后悔之色,扑通一下跪到地上,头颅低垂,看上去甚是自责。
唐阮扑进去后,乔笙的心团团揪在一起,一瞬不瞬地盯着火焰之下,露出的黑黑门洞。
眼前景象,忽与很久之前的一幕重叠。
两年前,她第一次见阿阮。
也是这样,在漫天火光中,她满心焦灼地等着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