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你在担心什么……”她笑着反问:
“可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你呢?”
“一位送过我剑谱,赠过我剑穗,与我在月下合奏过琴箫的知音,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呢?”
元夕怔了怔,胸怀因她一句“知音”而跌宕,正要开口,又听她道:“更何况我自从与稚君相识以来,从未遭到过你的欺骗。”又见她说完以后,思忆片刻,笑说他只骗过她一次。
“是你因为做剑穗弄伤了手指,却骗我说手指是被筝线割到的那次。”
元夕听罢,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莫大的悲哀。他在心底对自己说:我明明已撒了太多的谎,找了太多的借口,只为了与她多待一会儿,只为了叫她多记得我一些……
这样想着,他疏忽地落了泪,却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只对梁问晴道:
“王姬……你真好……真好……”又嗫嚅着,“初朗……初朗也是再好不过的……”
他思及王姬对自己的关照,常常想僭越地确认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存在,可又惶恐地相信他能受到这般的关心大抵是因为和林初朗的交情,因为沾了他的光,故而开不了询问的口。他因苦涩地喜爱着对方,又推己及人地想到对方也正苦涩地喜爱着初朗,不免觉得姻缘的红线太乱,像带着刺的荆棘环过每个人的脖颈,勒得人鲜血淋漓,无法喘息。
他用凝望的双眼对面前的女子“倾诉”,那目光携着似乎感同身受的哀戚,倾溢着他心中的苦楚——
为什么……为什么初朗要心悦陛下,而不是爱你……
我又为什么不爱陛下,偏偏要心悦于你呢……
可他并不知道,自己那些所谓的感同身受,是一种善良又残忍的自以为是。
梁问晴见他掉眼泪,误认为他害怕这辛者库的环境,慌张地想要安慰他。但她环顾房间四壁的萧瑟破败,自己尚且感到不适,也讲不出什么鼓舞的话,一想到元夕要在这里待不知多长的时日,心间兀自担忧得紧,除了唤对方别哭,一时什么都想不到。
元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哭了,抬手去擦眼泪,梁问晴瞧见他手臂处有疤,惊心得忘了礼节,一把攥过他的手腕,问他小臂上的疤怎么来的。
元夕说是被香炉烫伤,而后不知想到什么,冲梁问晴激动道:
“可是我护住初朗了,他没受伤,一点没有的!”
梁问晴见他眼中亮晶晶的,似乎在向自己邀功,心头一阵难受。
她再看了眼小郎君手上的疤,抿紧双唇,低声地问:
“他没有受伤……那你呢?”
“你这么关心别人受没受伤,那你自己呢?”
元夕被她问愣了,不明白她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他认为对方照理应当感到点欣慰,这样才算正常。
可此刻的梁问晴脸色没他想象中的好看。
元夕小心翼翼地抽回手,支吾道:“我这点伤……也不碍事。”
梁问晴皱了眉,想反驳他的话,但此时思过房外传来了敲门声。一位监官提醒她时候到了,委婉地催促她离开。
她收了话头,向元夕悄声说自己已打点过辛者库那些管事的人,让他们不为难他,又从袖中拿出一方装满珍珠的锦囊,嘱咐他收好,私底下也做打点之用。她做完这些,觉得这阴森的房间寒气很重,又把披在小郎君身上的披风系得更紧一些,严严实实地把人裹住了,这才稍稍安心地起身,与对方道了别,在监官第二回的催促下离开了。
……
梁问晴离开辛者库后,便去北宫拜访了林初朗,将戏班一事的细节询问得更加详尽。林初朗也为查案做着打算,听对方主动来问此事,当即与她协作,想尽快地追查出事情的真相。二人彻谈偌久,决定先找那个临时从戏班辞了角色的五倌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