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六儿戴了面具,准备一会儿的登台。这段风波也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
元夕和林初朗回到前席的时候,宴席的主角也刚巧入楼。
只听一声传报,众郎君但见东面的入口处行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是女帝,身旁携一位郎君。
只见那郎君身穿素色禅衣,周身不饰珠玉,在满壁辉煌的戏楼里显得单调苍白;却是淡抹妆容,唇角含笑,别有遗世风采,恍若姑射神人。
他走得越近,众人便越发嗅到一味清苦昙香,再看郎君,只觉他正如菩萨净瓶中的柳条,更似大佛座下的莲花,又因身怀有孕,于幽婉间显出深深慈慧。
众郎君皆知他便是那位颇有贤名的令君孟愚鸢,待他落了座,纷纷上前献礼。
林初朗和元夕见状,也带着贺礼去献。
元夕先将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盒呈递上去,孟愚鸢打开来看,只见盒中放着一块莹亮水润的红翡玉牌,玉牌下带一方紫檀木的底托。孟愚鸢见了,对那底托很是喜爱,拆下来单独细看,与元夕攀谈起来。
林初朗执画立在一旁,本是静静聆听着两人谈天,却不想突然被人攥了手腕,往他手心塞了一块东西。
他抬头一看,见握自己手腕的竟是女帝,不禁有些吃惊,小声唤了声“陛下”,问她要做什么。
“吃糖。”梁雪雍松开他手心,凑近他耳边,悄声道,“这是从愚鸢衣袖里薅出来的糖糕,沾过他的福慧,你多吃点。”
林初朗闻言,心头窃窃地欢喜着,面上克制地谢过,又被对方牵了手,带至横座。
“你坐这里,”梁雪雍指着靠近横座正中的一处位置,冲他笑道,“朕想你离得近些。”
林初朗虽然心喜她的偏爱,但觉得那位置毕竟逾越了规矩,本来回绝,但架不住梁雪雍的强势,终究坐下了,只是仍向外移了一个席位,见梁雪雍没说什么,勉强心安下来。
这头元夕和孟愚鸢叙完了话,回到自己的席位,听随侍传话来说戏班的演员们都准备就绪,又说还有一位不属戏班的娘子也在后台,等着上台献艺。元夕方知是九王姬已经到了,站起身来,越过重叠的人影朝远处后台的门口望去。
只见后台入口的隔断处,梁问晴抱臂倚着屏风,手握长箫,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她见元夕也注意到自己,抬臂招过一下,又勾起唇角,似乎在叫他别担心后头的演奏。
元夕也笑了笑,想回点什么,却听锣鼓声响,好戏开场,故而坐回了席位,把头转回了戏台。
戏是折子戏,其中的每一出每一幕元夕因为监督过多次,都记得十分清楚,因此对它便少了些如其他郎君那般的兴味。
时间点点地流逝着,他看见席座最前方金尊君与孟令君亲昵的攀谈,看见被冷落的萧祺缘面上的不满,看见梁雪雍将目光慈爱地洒向孟令君隆耸的肚腹,又看见林初朗边赏着戏,边忍不住微侧了头偷瞥梁雪雍的那几回眼神。
他听见周围众郎君对戏剧热烈的交头接耳的评点,听见戏台上戏班众人唱腔里稍反常态的紧张,听见压轴戏中戴了面具的六儿音色的轻颤,听见那位弹琵琶的妙手拨弦时怪异的疏涩……可这一切他都没有往心头去。
他只在意戏曲结束后的那一场合奏。
但元夕并没有想到,他所期待的那场合奏,在这场看似欢愉热闹,实则被阴谋笼盖的宴会上,已不会再到来。
宴席出现了意外。
当六儿突然将手中的红缨□□向戏台下的孟愚鸢的时候,在场众人都吓得魂飞魄散,本能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只见梁雪雍已伸臂截住了那把长枪,护住了身旁的孟愚鸢。那枪头刺破了手掌,梁雪雍强忍剧痛,握住枪头,一脚踹开六儿,此刻护驾的侍卫终于赶到,一举制服了刺客。
梁雪雍丢掉长枪,转头去看受到惊吓摔跌在地的孟愚鸢。她掌心的血流个不停,落在孟愚鸢素色的禅衣上,斑斑点点,触目惊心。而孟愚鸢虽然因为她的保护避开了致命的枪杀,却也因从椅子上跌落下去,又受了巨大的惊吓,动了胎气,当即捂住肚子,痛苦难当地哀嚎起来。
他的随侍赶紧奔出戏楼,往太医院赶。片刻之后,有位离得近的郎君发现他的腹下出了血,惊声尖叫起来。众人见状,心知这是孕郎惊胎破了羊水的恶兆,都觉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