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访。奴倌说是东苑的萧祺缘萧令君。
林初朗心头惊诧,转头去看女帝,却见梁雪雍脸色奇差,目光阴沉,心想他和萧祺缘之间必然出了什么蹊跷,于是小心开口,问她是否请萧令君进院,或是出殿相见。又见她抿了唇角,一口回绝了。
于是那奴倌便去通传圣意,但不过多久,惶惶而回,说萧祺缘跪在院外,不肯回宫,吵着嚷着一定要见陛下。
“他要跪,那便让他跪着。”梁雪雍冷冷抛掷一句,不再说话,兀自睡下。
林初郎见他似乎愠怒,顺鳞而哄,讨她欢喜,又旁敲侧击地询问个中蹊跷,从对方的言语中知晓了实情。
原来自萧大将军漠北平乱之后,在朝中的威望更甚从前,待人接物越发的骄奢傲慢,无视尺度。前日被监察御史参报,说她在报功请赏之时,竟夸大虚报了一位助他征战的六品郡使的功赏,使他得到越级的提携,本因是五品官吏的授位,如今却升迁做了四品的州使。
事发之后,萧夫人拒不承认虚报一事,反称御史诬蔑,联同朝中其他官员明里暗里打压对方。
此事闹到梁雪雍耳中,本已惹恼帝心,又碰上萧祺缘僭规越矩,擅替皇后责罚一位犯事郎君的事迹,更是火上浇油地加重了女帝的愠恼,故而酿成了今日这般局面。
林初朗闻言,心里明白萧祺缘犯事是小,萧夫人僭越事大,并不敢多评论是非,只默默伺候梁雪雍梳洗。
待妻主整理完毕后,再拾掇自身,又吩咐奴倌将御膳房送来的早茶放上檀桌,自己摆了样式,邀对方共尝。
期间他本欲从旁暗示一二,叫院外跪着的那人不多受跪地之苦,也不欲他在此作态。可每回要开口时,便被梁雪雍谈及其它话题,一二而去地耽搁了时机,也不便说了。
直至梁雪雍食过早茶,漱口之后,主动问起奴倌萧祺缘是否还在外头跪着,他才觑了时机,见那奴倌点头称是,从旁道:“清晨风寒露冷、雾沉霭重的损人体魄,陛下若要出门,当再系件披风。”说罢将奴倌手里捧着的薄裘接过,抖簌开来,要替她披上。
却见梁雪雍沉思片刻,忽而抬手挡了,将那披风挂在臂弯,出了殿门,往院外头走。林初朗跟了上去,随他一起行到院外,见到了已经跪了一个时辰的萧祺缘。
此时的萧令君打扮仍旧鲜艳,穿着鹅黄锦绣的绸衫,唇瓣涂了嫣红的口脂,头上戴着红山茶满缠珍珠的花箍,但却遮不住面色的憔悴和眼底的青黑。
这位平日里跋扈恣意惯了的郎君如今却如胆细的家雀,敛去大半嚣张的气焰。他见梁雪雍站到他面前,脱口道:
“陛下,臣郎知错了。”那身形颤颤的,音色已有些虚浮。
梁雪雍闻言,瞧他衣衫单薄地跪在青石地上,平时低看他人的眉眼如今淡去轻蔑,可恨又可怜,瞧着竟比寻常更凄艳动人些,那凌利的目光便软过一分。可说话的口气仍旧凛肃。
“你知何错?”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一边将手里的披风顺手搭上他瘦削的肩膀,一边反问,“你何错之有?”
立在她身边的随侍见状,立即将郎君肩上的披风挽起,仔细展开,盖上他周身。萧祺缘一手揪着披风,跪行几步到女帝跟前,一手捏住她外袍的袍角,抬眸望她,眸底湿润:
“臣郎罪该万死,不该逾越规矩,替尊君擅作主张地惩罚新人。”
他懦懦地承认着自己的错误,不断请求着对方的原谅。
梁雪雍见他诚心认错,心头的火气消却几分,又念及两个人相伴多年的时光,暗自对他多有体谅和纵容。
但她拉不下脸面开口和解,反倒想再说几句训诫的话杀杀他平日的锐气,叫他务必以这回的错误为鉴,从今往后安分守己,莫要妄惹祸事。
却未料正要开口,不经意往他膝上一瞥,惊见那鹅黄的衫料下洇着两方隐约的红迹,赶紧叫一旁的两奴倌把他搀扶起来,这才看清他两方膝头已渗了血,兀生生的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