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正是三伏天,火辣辣的日头当空悬着,人在太阳底下站久了,头皮都灼热起来。
陈香蒲在院子里将一袋袋粮食装好,整整齐齐地堆在板车上,用麻绳固定好。
然后,她将一根胳膊粗细的绳子跨在身上,双手握着板车把手,用力向下一压。等板车前后平衡之后,她弯着腰,向前使劲一拉,车缓缓移动起来。
板车是要去粮站上交的公粮。
村里每年都会下粮食订购通知,今年订购粮食任务455公斤,其中公粮125公斤。
她怕去晚了粮站关门,到时候又得拉回来,明天再去。
所以,她顾不得这暑气蒸腾,弓着背,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农村的土路坑坑洼洼的,板车的轮子压到大块的石头时,颠簸好几下。
遇到上下坡的时候,更是吃力,只能憋着一口气,拉到好走的地方才能缓口气。
她的手被磨破了皮,捏在车把手上,火辣辣地疼。
赶到粮站的时候,前面是黑压压的一片板车大队,颇为壮观。
整个村都来交公粮了。
她排好队,这才松弛下来。刚才一鼓作气地拉过来,口干舌燥,嗓子都是火。
排了一会儿,她朝后一看,身后长长的队伍,望不到头。
终于轮到她时,只见粮站的工作人员将一个半臂长的三角刀往粮食的袋子里一插,稻子的谷粒就顺着长长的凹槽拉了出来。
他挑了几颗,放在嘴里咬了一下,说:“符合要求,倒过去吧。”
这表示粮食已经完全晒干了,如果没有干透,直接拒收。还要再拉回去,重新晒干,再来验收。这一来一回,耽误时间。
她通过了。
在前面开完单子,盖上了粮站的戳,就代表今年公粮的上缴任务已经完成了。
她拉着板车准备回家。
走到半路,她遇到弟弟陈蒲黄。
她一把抓过他的领子,质问:“去哪儿了?”
陈蒲黄吓得一哆嗦,赶紧说对不起。
陈香蒲没好气:“说对不起有用?我一个女的,拉着那么重的一车粮,从家里拉到粮站!你和我说句对不起就完事儿了?”
陈蒲黄被他揪着脖子疼,带着哭腔说:“那还要怎么样啊,姐?”
“你要和我一样难受,就得跪着和我说对不起!”
陈蒲黄赶紧拉着空的板车开溜,没一会儿就跑没影儿了。
陈香蒲稍微解气了些,拍拍身上的尘土,也回家了。
她回村里的时候,听大婶说村里来了两个收购蔬菜的商人,村民正赶着去收割打包蔬菜。
陈香蒲一问什么价格,就没了兴趣,这价格给的也太低了。
大婶劝她:“总比烂在地里好吧?”
陈香蒲无奈:“都说芦笋好种,价格高,卖给国外能挣钱。大家都种,不就挣不到钱了。”
大婶说:“嗨,谁说不是。”
陈香蒲叹了口气,口气颇为失望:“算了,还是去吧。”
她回家吃了一口饭,就去社队干活了。走的时候,看到板车停在院子里,但是陈蒲黄不知道去哪里了。这个死弟弟,被她抓住,非得揍一顿。
她白天送粮,晚上和村民一起打包蔬菜,累得不行。
本想着第二天休息一会儿,刚眯着眼睛,就看到陈蒲黄从门缝里溜进来。
另一头,村大队院内。
“这是谁干的!”
“这是谁干的!”
村长愤怒地双手叉腰,形似油葫芦状。他声嘶力竭地朝周围喊叫着。
炎炎夏日,不到七点,就烈日当头,头皮都要晒开花。
他用手挡在眉间,朝周围望了一圈,四周无人,都不知道谁干的!
昨天,城里的采购商来村里收购蔬菜,把车子停在村大队门口。
才过了一夜,灰色载货卡车的两个前轮都瘪了,胎气被放得一干二净。
卡车由于重心不稳,车头歪歪斜斜地向前倾倒,车前挡半栽在黄泥里。
按照原先的计划,今天就要把打包好的蔬菜装车发走的。
夏季的蔬菜极不容易储存,高温的环境,容易腐烂变质。
而且,今年是蔬菜的大年,产量极高,地里刚收完一茬,新的一茬就往土里冒出来。
换作以前,采购商贩不来的话,蔬菜烂在地里,都没人收。
农民都是很现实的,人工采收成本大于农作物生产成本,即便是放烂了,也比花时间,花精力去收,来得划算。
况且,收上来,如果没有被及时采购运走,收上来的蔬菜,也会从水灵灵变成一堆腐烂发酵物。
现在,好不容易盼来一个收购商,居然出了这种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