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前下了决定,朝艳儿挥挥手,“艳儿姑娘,来日方长,我们下次见面再好好聊聊吧。”
二人跨出神侯府的大门,冷血正在心里琢磨该怎么劝说长命放弃新家另府别居,而不知情的长命自顾自地相中了大门对面,阴凉处一个邋遢的小乞丐。
小乞丐看起来脏兮兮的,像只瘦猴儿似的尖嘴猴腮,趁着身上的油汗搓泥条,他正卡了一口痰在喉咙准备要吐,见到有人款款走来,连忙又咽了回去。
小乞丐举起分不清本色的破碗,边敲边熟练唱道:“小人生在头三年,富贵家中子弟闲。顿顿山珍吃不尽,白玉黄金用不竭。一朝父兄都死尽,剩我老母病连绵。只盼天公常开眼,救我亲娘……”
小乞丐词儿没念完,冷不防一串红线穿的铜钱落在破碗里,声音又大又混得像是要把碗底都砸穿。
小乞丐懵在原地,耷拉的眼皮顿时提了上去,眼睛比原来大了两倍不止。
他低头看看碗里,抬头看看面前的姑娘,又看看碗底,又看看姑娘,支支吾吾“亲娘、亲娘”地顺了几道儿,到底是被这喜从天降给砸糊涂了,愣是没能再流畅地背完套词,只好大呼一声:“啊呀,我的亲娘,活菩萨呀!”
“我可当不得你的亲娘。”长命夸赞他,“这套词我不知听了多少个版本,数你念得最好!”
小乞丐看自己的勾当被揭破,不恼也不怒,依旧半躺在地上拱了拱手,满面自豪:“承让承让。”
长命毫不避讳地半蹲下-身子平视他:“小乞丐,你平日一天能讨多少钱?”
小乞丐可不会实话实说,打哈哈说:“不多,混口饭而已。汴京贵人是多,但人人眼高于顶,您这样的要多来几个,我们这些人月底才能有几个余钱。”
长命又问:“我刚给你多少文?”
小乞丐都不必数,一掂,扬声回报:“不多不少,三百文!”
“好极了,”长命站直身子,“六六大顺,我再许你三个‘三’。”
小乞丐坐直身子:“三个三百文?”
“六千三百文。”长命数给他听,“二三得六,千为数位,此外再有一个三百,加之方才给你的三百,正是整整好六千六百文。”
这乞儿虽大字不识,却很机敏,听了并不如先前那般狂喜,而是提防起来:“姑娘,饶是我一条贱命,这六千余文也是万万买不断的。”
“你可知这位是谁?”长命把落在身后的冷血请到身前,大方展示给小乞丐。
小乞丐成日在这儿定点蹲走行卧,即便认不出自己被灰糊成花脸的真容,也不会认不出神侯府的几位名捕,马上拱手:“冷四爷!久闻盛名。”
“正是,”长命狐假虎威道,“我四哥嫉恶如仇,专抓违法乱纪之人。有他在,你还怕我拿你去做搏命的事吗?”
“姑娘说的什么话!”小乞丐嘿嘿一笑,显得憨态可掬,心里暗想:眼前的姑娘看不出还有这等门路,听她这么亲昵地称呼冷血还不被反驳,指不定两人什么关系。今日卖她个好,也算与冷血套个近乎,日后不说要求回报什么,哪怕吹嘘起来自己也是和四大名捕搭上过线的角色……一瞬间念头千回百转,面上倒不显,“我这不是担心姑娘所托重大,辜负您的托付,误了您的大事吗?不知小的有什么能效劳的?”
这便是要他担保了,初来乍到第一时间能想到出钱买通下九流帮忙——很老练的江湖做派,冷血越听疑心越重,他并不认为长命会主动出坏主意,但总怕她进城第一日就把握不住尺度惹来麻烦,忍不住拦了一下:“你……”
“放心吧,四哥,我的分寸你最清楚。”长命安抚地拍了拍他的两肩便把他晾在一边,大有过河拆桥的意味。
冷血说不清她这话哪里不对,总之长命总知道他害怕什么,一句话就能把他的规劝尽数堵回肺腑。
长命也不嫌弃小乞丐身上虱子跳蚤恶气熏天,凑近对他细细耳语,听得小乞丐连连点头,末了一拍小鸡仔一样单薄的胸脯赌誓:“嗐,我说呢,就这点小事?!若完不成,我提头来见,您等着便是了!”
冷血目送小乞丐说罢一溜烟跑远了,他问她:“接下来我先送你回去?”
长命这才抽出空面对他:“忙碌这么久四哥你也饿了吧?来时我见前面有家云吞卖相很好,事已至此,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