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躺多久,药就开始起作用了,胸口的闷痛大幅减轻,呼吸也顺畅了不少,我慢慢爬下床,又喝了点水,才去卫生间洗漱。胃还是很难受,吃不下东西,但我还是勉强喝了两口旺O牛奶,防止自己低血糖。
我天生心脏就不好,还是最麻烦的扩张性心肌病,我的心脏比常人大15%左右,但供血效率却不到普通人的70%。患病的原因不明,医生说可能是遗传导致的先天畸形;可能是小时候生病诱发的心肌炎;也可能是我自身的免疫系统出了问题,在攻击我自己的心肌细胞。总之,这是一种随时都有可能心脏骤停猝死的病,而且除了换心脏以外,没有别的治愈方法。但好在我的病情还算稳定,这颗心脏孜孜不倦地跳动了二十三年,只是有时会用这样的心悸、胸闷、呼吸不畅和反胃难受来提醒我,它比普通的心脏更娇弱一些,我若是想多活几年,得更小心地对待自己的身体。
我按着自己的脉搏,对着表计算自己的心率,每分钟102下,还是有点高,但远低于警戒值了。我又坐了几分钟,才带上饭卡和钥匙,以及喝了一半的奶,慢慢起身走出宿舍,向实验楼行去。
心脏啊心脏,你要坚持住呀,坚持到我做完课题,坚持到我在梦里见证乔鲁诺的征途,最好能坚持到我硕士毕业,让我这好不容易考上的研究生有点意义。
我突然有些羡慕梦里的自己,虽然梦里的我是个连自己都看不见自己的“幽灵”,但不会被孱弱的身体累赘。梦里的我想飘去哪里,就飘去哪里,飘多快、多高都无所谓,我甚至可以尝试很多自己在现实里由于病情而不能做的事情,比如去游乐园挂在过山车上体验“飞”的感觉;比如潜入午夜的电影院去看深夜档恐怖片;又比如像昨天晚上那样,见义勇为救下一个女孩子……我不用担心自己的心脏会不会因为惊吓或疲劳导致心率过速突然罢工,不用时刻担心自己可能下一秒就倒下。
真好啊……我喟叹一声,打开工位上的电脑,笔记本连着的27寸显示屏显现出略有些凌乱的桌面,背景中二次元“乔鲁诺”的脸正透过一堆文件图表的缝隙向我微笑,温柔得不像我梦里的他。
当晚在梦里睁开眼,正好迎面撞上从图书馆出来的乔鲁诺,他也发现了我,向我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即他将空着的手抬到胸前,以调整胸针的位置的动作掩饰自己向我发的信号——他伸出的四指小幅度晃了晃,表示他今晚不想被打扰。
这也是我与他和好的那一晚定下的约定。当他不想我跟着,而周围人太多不方便与我交流时,他会小幅度摆一摆手让我离开,不给信号就表示我可以跟在他身边。而我陪着他时,若想短暂离开却不方便告知,便捏一下他的小指;若是离开后当天不再回到他身边,便捏两下;若我有要紧的事要告诉他,便捏一下他的食指,他会想办法创造我俩独处的环境,让我与他交流。当然啦,若是他找我有事,便会在我出现的第一时间喊我的名字。
“那我先去逛啦,拜拜。”在他行经路线的前方,我用玻璃窗上凝结的水汽写下了这句话,“祝你明天也是愉快的一天。”写完,我便转过身朝他挥挥手,穿过窗户飘了出去。
我发现跟乔鲁诺的交友得注意分寸感,况且我也承诺了以后绝不再侵/犯他的隐私,总是粘着他的话,反而会招致他的厌烦。故而有时候即使他不给我信号,我也会离开他身边自己去逛自己的,也就在他看起来比较空闲,而且周围没什么人的时候,我才会以“请帮我练习意大利语”为借口,与他通过纸笔闲聊几句。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12月中旬的北半球天黑得很早,此时街上也早已成了彩灯的银河,人们在彩灯的簇拥下,或是与三五好友走进餐厅酒吧,或是赶回家陪伴家人,或是与惹眼的异性搭讪交往。有种特别的氛围在街上开始酝酿,直到看见小商店的门口一摞摞地挂着待出售的圣诞装饰,我才意识到圣诞节快到了。
圣诞节啊……要不要给乔鲁诺送一份礼物呢?可是我在这个世界里也没钱,能送什么呢……我这副幽灵一般的身体,要搞钱肯定也得“非/法”了,我也干不出偷/窃这种事……要不,去小巷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见义勇为”一次,然后从犯罪者身上搞点“见义勇为奖金”?
唉,我昨晚怎么就没想着搜刮一下呢?拿个几块钱也好呀啊……
这么想着,我慢腾腾晃到了昨晚见义勇为的那个街区,好巧不巧,正好看见两个姑娘站在一个老旧的全封闭式电话亭面前,其中一个将手里一束纯白的风铃草放在玻璃边。放花的姑娘戴着毛线帽,脸上贴着纱布,全身上下用黑色大衣和灰色围巾裹得紧紧的,双手交握置于胸前,闭眼默默祈祷着。另一个姑娘似乎是她的朋友,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穿着普通的毛衣和长裙,拎着两个包,静静地看着她完成祈祷。
“我们走吧。”黑大衣姑娘放下手,转头对着朋友道。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嗓子似乎受了伤。她的朋友点了点头,上前揽着她的肩膀,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可惜内容我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