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惨痛,本能地闭眼后躲,半晌,她缓缓睁眼,却只见苏如笙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拂过她发梢,温柔地将她脸庞一只萤虫圈进掌中。
他摊开手掌,那只萤虫扑棱着翅膀,却黏在他掌中不走。
苏如笙冲她微微一笑:“既然采了你的笋,我便为你捉萤虫赔罪,如何?”
望月心跳扑腾如擂鼓,脸颊也飞上一层酡红。所幸在黑夜中分辨不出脸色,半晌,望月才红着脸幽幽道:“不必了。”
苏如笙侧着头,好奇地问:“既然心中喜欢,又为何不愿?你既喜欢萤虫,不如将它们捉进纱囊中,等到夜晚就寝再挂在床头,瞧着满床流光,岂不很好?”
望月却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萤虫闪闪发亮,引人无限遐想,这是很好。可当真将其握在手中,却只会觉得奇臭无比;置于纱囊,第二天便会变成蛆虫的。”
顿了顿,又笑道:“也许你觉得我滥好心,俗话说腐草为萤,萤虫再怎么美丽,却终活不过三日,捉与不捉,不过是早活几日、晚活几日的差别。可是……”
想到了前世的自己,望月眼中有些黯淡:
“可是……比起将它们囚禁入纱囊中,我更愿意它们就这样流淌在这一方天地间,自由无拘,这样便很好。”
其实她谈萤虫,又何尝不是在说自己。
论财富,她沾爹爹的光,要多少有多少;论荣宠,她是罕见的独女,父母的掌上明珠,临安贵女中最惹人羡艳的宝贝。
她本不该不知足的。
可是这样的生活,总缺了点什么。
望月想,倘若她可以选择,她并不愿被囚禁在闺房中,倒宁愿……
宁愿……
苏如笙侧头看着这个陷入沉思的少女,他自认辩口利辞,此时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静静陪在她身边。
此时,天边被乌云笼罩的明星浮现出来,在夜空中一闪一闪,苏如笙道:“天璇星。”
望月从纷乱的思绪中抬起头来,果然,北斗七星最亮的那颗天璇星正闪烁着银光,连草间的绿光,和头顶寰宇中闪烁的群星相比,也逊色了许多。她不由得感叹道:“真美。”
苏如笙轻笑道:“流萤不与群星争辉。你并不是流萤,倒是更像……天幕中那颗最亮的天璇星。”
被一语猜中内心所想,望月惊叹于苏如笙的敏锐,待细细品味了他话中含义后,一颗心怦怦乱跳,晕红双颊,忙转开头。
苏如笙却好像并未察觉她的神态,面上的笑容丝毫未减:“若望小娘子有未尽之事,尽管从心而动。”
他朝手掌吹了口气,那只黏在他手心的萤虫扑棱着翅膀,摇摇晃晃飞向天际。
“你是无上的珍宝,自然要如群星般闪耀。”
……
和苏如笙夜谈后,望月渐渐开朗了许多。
回府之时,她的脚步明显轻快了不少。
所以当裴曜双手环抱,冷冷地挡在她身前时,她并不觉得多有冒昧。
裴曜倚在墙边,忍不住出言相讥:“今日如何?在那一个个歪瓜裂枣里边,挑中令你满意了的人选吗?”
顿了顿,扫了一眼望月微笑的脸,状似无意道:“……你到底相中了哪个如意郎君,谁让你这么开心。”
望月摸了摸脸,诧异道:“有吗?”
裴曜暗暗捏紧了双拳,面上却不显,冷笑了声便不再开口。
望月想略过他前行,裴曜却不动声色挡在她面前,她转弯,他挡,她再转弯,他再挡……
来来回回几个回合,望月忍不住威胁:“你在我家门口撒什么野,再不让我回去,我可就喊人了。”
裴曜道:“望月,我会去和姑父谈妥,让你嫁给我的。”
望月无奈道:“好,你去吧,尽管和我爹爹谈。”转身又要走。
裴曜又挡在她身前,在她发作之前快速丢下一句:“抱歉。”
顿了顿,期期艾艾道,“那日在竹林中,我不该否定你,说你当不好商人,其实你很聪明,又很有天赋。”
望月闻言有些诧异地盯着他,内心那股狂劲儿也下去了不少,半晌,她无奈道:“好吧,原谅你了。”
裴曜深深了口气,自小青梅竹马,他太清楚望月的脾气。看似文静娇软的一个小娘子,认定了做一件事,竟有着驴一样的倔脾气;只要吵架,便忍得下心一辈子不理人。
他只是不知为何一觉醒来,她就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先是闹着要招倒插门女婿,又是要接姑父的班。
他不理解,但只能顺着她下坡。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她拱手让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