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云朵形状的小夜灯发出薄薄光亮,钱来趴在床上,身上的小碎花空调薄被将她完完全全的笼罩起。
她在自己搭建出的小小天地里,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在不停地左右滑动手机,对着下午偷拍的五张照片不断地放大、缩小,再放大、缩小,试图找出其中的不同。
但没有不同,它们长得一模一样,是放在一起就会同时消失的快乐连连消。
钱来把脸贴上枕头,摸摸额头早已褪去的温度,脑海里全是陈砚时站在树下朝她挥手的画面。那个每到夜晚都在持续困扰她的,想起一个人便会心跳加速的答案,好像已经渐渐浮出水面,浮到了她的面前。
她想,她好像是喜欢上陈砚时了。
钱来翻过身,轻轻将被子蒙过头,是不是所有病人在确诊的那一刻,都会有尘埃落定的平静。
可是,她要怎么去面对她的病症呢?
这又是一个新的问题。
钱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跳持续低频率鼓胀,直到夜深她都没能沉沉睡过去。
隔天,钱来顶着一只巨大的熊猫眼在小区门口等易晓晓一起去上学。
她是美术生,刚从外地结束了高强度的集训。许久不见钱来,她一把抱住她,哀怨道:“昨晚11点才回到家,今天早上六点就要早起,这破学我是一天都不想上了。”
严重的睡眠不足令钱来大脑呆滞,跟着点头附和:“嗯。”
吓得易晓晓瞬间清醒,一把托起钱来的脸,左瞧瞧,右看看,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的人:“被夺舍了?”
钱来点点头,又摇摇头,跟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加入火箭班的学习压力一定很大吧,易晓晓同情地拍拍钱来,两人耷拉着脑袋,一起疲惫地向地铁站走去。
过闸机,进地铁,找位置坐下,易晓晓终于可以开始汲取她的每日养分,挂上耳机,看起了她家哥哥新拍的纯情校园偶像剧。
钱来则是听起了英语单词,只是,每个单词都变成了英文字典扉页的abandon。
Abandon、abandon、abandon,放弃、放弃、放弃。
钱来叹气,终于放下了手机,转过头和易晓晓一起看起了偶像剧。
易晓晓察觉钱来投向她手机的目光,摘下一只耳机递过去:“一起看?”
钱来接过,蔫蔫说:“好。”
这也太不像平时的钱来了,易晓晓目光疑惑:“你今天怎么了?”她抬手贴上她的额头,“生病了?”
又是额头!
像误触了某个开关,昨天撞在陈砚时怀里的画面瞬间涌上眼前,仿佛身体所有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开始往头上倒流,钱来坐的僵直,像过年时呆立在门前的红色炮仗,被人一点就燃。
看着眼前越来越涨红的脸,易晓晓是十万个为什么:“脸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红?”
听她这么一说,钱来立马“啪”地捂住脸。
耳机里同步传来:“马傲天,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她在说什么?
钱来一秒僵硬,这是什么心事被投射在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她藏在掌心里的表情慢慢变得扭曲,脚趾也跟着在羞耻地微微抓地。
马傲天在耳机里问:“你说什么,我站在风里听不清楚。”
“我说,”那个快乐的声音仿佛是冲着天空大喊,“我说马傲天——”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这不就是她昨天晚上在心里说的话吗!
钱来极轻地咽了下口水,脚下早已为马傲天和快乐女声抠出了三亩地,然而没想到的是,这是剧里情感转折的关键点,易晓晓在说了个“等等”后,把这片段又倒回去,重重复复完完整整地看了三遍。
而后才放下手机,“咯咯咯”地发出姨母笑声来。
钱来快要窒息在她们快乐的声音里。
太羞耻太羞耻太羞耻了。
原来被人围观的喜欢,感觉竟会是这样的……羞耻。
钱来心里暗暗在想,她一定要把这份心事好好藏起来,即便变成长鼻子也没关系,她要把它变成独属于她的秘密。
镇定地回到学校,易晓晓和钱来在楼梯间道别。
临走前,易晓晓不放心地问:“你确定真的没事?有没有头晕之类的?”
钱来摇头说:“没事的。”
“如果你晚点感觉有不舒服的症状,记得给我发微信。”
“好——”
“那我回班上啦。”
“好哦。”
早早回到教室,目光第一时间去到陈砚时的位置,那里没有人,钱来猜测他应该是还没来,便暗暗松下一口气。
在经过他的书桌时,她扶好他歪掉的书本,悄悄帮他对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