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嫂”,有的人称她“芳姐”,孩子们则一律称她为“芳姨”。
阿芳成为良家妇女之后,迅速膨胀起来的不是自尊心,而是妇人的妒忌心。她几乎成了醋坛子。
她与巷口修改衣服的阿霞成了闺中密友。有一次他俩在聊天时,阿霞随口说了句“你老公力大如牛,要抱起哪个女人都不费吹灰之力。”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阿芳闻言多了一个心,装作毫不在意地开玩笑问:“你被他抱过?”
阿霞觉得这可开不得玩笑,因为彼此都是有夫之妇,便正色道:“哪能哪!”
“我记得前几天你说过看见我家大竹胸膛上有颗大痣,敢情是他抱起你时,你看见的?”阿芳不依不饶地追问。
“这算什么话?!你家大竹一到夏天就赤膊上阵,他胸前的痣谁都看得见。”阿霞据理力争道。
“别人看见了没记挂在心上,唯独你看见了便过目不忘,牢记心间。”阿芳反唇相讥。
两个素日的好友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地斗了起来,最后不欢而散。从此他俩在新潮兴街相遇,都面带怒容,各行各的路。
中山公园菊展的时候,大竹带“妻子”去赏菊。在如织的赏菊游人中,大竹朝一个头发黑而浓密,编成两条两尺来长的麻花辫的姑娘多瞧了几眼。阿芳发觉了,偏生她的头发生来又稀又枯,实在很不雅观。于是回到家后,她又哭又闹,痛骂“丈夫”是陈世美,还绝食两天,直至大竹为了息事宁人,跪地求取“原谅”,“妻子”才终于回心转意。
住在新潮兴街的老辈人说,阿芳这样可不是祥瑞之兆,只怕灾祸很快就会降临。
那个傍晚阿芳一时兴起,要吃“金不换”炒薄壳,便走出新潮兴街,到邻近的菜市场去。回来时看见前头远远的走着一男一女。起初她并未留意,待她越走越近时,发现那男人的背影极为眼熟。再走近些时,她认出那男人就是大竹。他正与一起工作的女搬运工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火热。
女的说:“谢谢你请我吃冰棒。”
大竹大言不惭地说:“这有什么,天天收工后请您一根冰棒我都请得起。”
女的又说:“听人说你成亲了,哪一天到你家坐坐。”
“罢!罢!”大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说:“我家的那位是个十足的醋坛子,见我带个女人回家还不闹翻了天?”
阿芳本待发作,但她也知自己的恶名日盛,如果此时在街上撒泼,自己不贤惠的名声更要无径而走。于是她选择暂时克制。
她一路埋头慢走,一路思考回家后要如何大发雷霆,不知不觉落在了大竹与女搬运工后面。不知何时女搬运工辞别了大竹,毫未发觉一场暴风雨就要降临到自己头上的大竹猜测着晚餐的食谱,开心地朝家走去。
阿芳迈进家门,见大竹安闲地坐在八仙桌旁等待开饭,他见到妻子忙打招呼:“咦!你买了薄壳,今晚有口福了。”
阿芳怒不可遏地将整袋“金不换”与薄壳朝大竹身上掷去,一头骂,一头哭:“你这沾花惹草的花心大萝卜,你这见异思迁的陈世美!”
大竹一头雾水地问:“我又做错什么了?”
“做错什么?你如今赚的钱都花在请别的女人吃冰棒上了,还有脸问我做错了什么!”
大竹也火了,回敬道:“你也太得寸进尺了。想本来你是个沿街行乞的乞丐,是我好心收留了你,当成我老婆,不想今时今日你连我请工友吃一条八分钱的冰棒的自由也剥夺了!”
大竹的话刺中她的痛处。自从成为“良家妇女”之后,她最忌讳的就是有人重提她的过去。于是羞耻心与妒忌心同时发作,她甩着一头乱糟糟的枯草似的乱发,往大竹身上乱撞,乱抓,同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骂大竹是“负心汉”。
大竹一时怒火中烧,喊道:“我去跳海死给你看,看你还能吃谁的醋!”于是夺门而出,片刻走出新潮兴街,不见了踪影。
一个巴掌打不响,尽管阿芳仍盛怒未消,却不再大喊大叫,只一味淌着眼泪。她想到若是他真的跳海自尽,岂不是她逼出来的?她想到海堤一带寻找他,又拉不下脸面。转而一想,他不过是说气话,不见得就真的会寻短见。俗话说,“蝼蚁尚且贪生”,一个大男人怎么会不顾惜自己的生命,为了赌一场气就自我了断?她的心思尽在这上头盘旋,不知不觉忘记了哭闹。
有一顿饭功夫,大竹垂头丧气地走回家来。好像有魔鬼作祟,见到丈夫无比高兴的阿芳说出口的却是:“你不是说去跳海死给我看吗?”
大竹脸一红,结结巴巴地说:“海水太深了。”
“哈——哈——哈,一个决心寻死的人却顾虑海水太深。你让我看不起,你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一定是魔鬼火上添油,才令阿芳说出这些歹毒的话。
大竹喃喃地说:“我不自杀也是为了你。你想想看,我死了谁赚钱给你花?”
“哈——哈——哈——”阿芳像听见普天下最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