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脚步声,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双簇新锦靴。再往上,看见了上官琦那张失魂落魄的脸。
牢门里的精神饱满,牢门外头的却失了魂。
上官凌挑挑眉:“庆王爷真是难得的稀客,竟贵步移贱地,真真难得。”
上官琦不理他言语讥讽,盯了他半晌,方道:“如今外头盛传你与宫女冗儿私好,又将其杀害抛尸。人证物证皆有,只待最终定案定罪。纵使父皇网开一面,最终让你出去了,你也如那挂满淤泥的白砖,怎么也洗不净脏名了。”
上官凌冷冷一笑,只等他后话。
上官琦继续道:“魏家完了。”
上官凌猛地抬头。
上官琦道:“父皇今日早朝时对魏家发难,列举魏家欺君擅权,政事先私后公,结党营私,收受贿赂等数条罪状。下令将魏府一干人等收监刑部大牢,并将魏贵妃娘娘禁足。听闻贵妃娘娘已哭晕在启华宫。 ”
上官凌顿感刺心一阵痛,眉目间一片冰冷:“这不是正如了你的意,高兴到特意来看我笑话?”
上官琦眼中却无半点喜色:“是啊,我该高兴不是吗?你一败涂地。所有人都怕沾身,经过启华宫都恨不能绕着走。太后病重,庞然的魏家一朝倾覆,谁敢沾身,就连素与魏家相好的那些姻亲之家,也无一人出来帮你,帮魏家说过一句话。”
“可我不开心,因为她还在为你奔波!”上官琦忽地大声,咬牙切齿,“昨日她被刘喜晾了两个时辰,今日又吃了闭门羹。那样骄傲的性子也会低头求人,却是为了你!你怎么配!”
上官凌想扯着嘴角笑一笑,却发现自己使尽了全力也做不到,十指攥得越来越紧。
“你甘心吗?一朝天骄忽成脚下泥。魏贵妃,魏国公府,都完了,你能甘心吗?”上官琦的声音循循诱导。
上官凌倏然抬眼,眼底的恨意压也压不住,声音艰涩:“你到底想干什么?”
上官琦幽幽道:“我可以救你出去,替你洗刷污名。这样,你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二皇子。魏贵妃依旧终身有靠,你也能出去为魏国公斡旋。”他顿了顿,声音轻轻,却如恶魔一般,“只要你把她还给我。她本就是我的,我把她弄丢了,却不代表你可以据为己有。还给我,我可以助你摆脱如今的困境。”
上官凌的眼神愈发冰冷,手指攥得发白:“安安她是个人,不是个物件。也不归任何人所有,她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我尊重她所有的选择,她如今能心悦我,是我一生之幸。你不必做此妄想。”
上官琦简直无法置信:“你想明白,一个女人换你东山复起之机。”
上官凌冷着脸,转过身,看也不看他,冷声道:“你得陇望蜀,贪婪无厌,我实羞与你这等小人为兄弟。无需再说,滚吧!”
待到上官琦的脚步声消失,四周恢复寂静,上官凌仿佛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跳的声音。沉重的哀伤如潮水一般涌来,他似不会游泳的人,差点就要溺死在这深重的痛意里。
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小绿瓶,举在眼前,阳光透过透明的瓶壁,照射到绿芽之上,又似照到他的心中。犹如从绿苗之上长出了一只有力的手,把他从深海里拽出来,得以有喘息的机会。
穆双安从刑部仵作公房出来,迎面就遇到一群被押解入牢的犯人,悲呼嚎啕。
当前一人甚是眼熟,她眨巴眨巴眼,低声同身后送出来的老仵作道:“我好像眼花了,还以为看到了熟人。”
待到那群人走远,老仵作这才小声道:“女官未走眼。那正是魏国公。今日朝上历数了魏国公罪状,皇上命刑部拿人呢。”
穆双安结结实实愣在原地,虽知道皇帝与魏家分庭抗礼,必有一争,但未想竟来得这样快。如今南边海患未除,皇帝这急匆匆的办了魏国公府。想来就连驻扎在南边的魏冼也得戴罪而返。那新洲怎么办?敌我形势尚不明朗,到底是什么竟促使皇帝犯下了临阵换帅的大忌。
天空轰隆隆滚过一阵雷声,老仵作摇摇头:“不安生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