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渐凉,严都平还不太习惯这副毫无灵力的身体,打了两个寒颤才想起凡人畏寒。那小药童的哭声越来越轻,再这么着,不哭死也得冻死。
他从泥像后头走出来,小药童侧身抱着她妹妹,小的那个已经死透了,大的心脉阻塞,肺气不通,是生是死,也就差了一口气。是可以把她叫醒,甚至可以救她性命,但,为什么要救她?
生死有命,他是幽冥之主,自掌管地府,严刑酷法,只有多抓多罚的,还不曾放过一人,更别提救人。
难道因为说不清猜不透的机缘,就能改变一个人的生死?那岂不是应了凡间官场的一句徇私枉法,地府与官府,又有何区别?
严都平正欲转身离开,余光扫到了小孩手边掉落的烧饼,他能感觉到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凡事皆有因果,徇私的确枉法,但未必不可原谅,一旦做出选择,得之应得,失之应失,并非罪无可恕。
“也算没有白吃你的东西。”他站到小药童身边,凝神入静,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凌空画着符咒,待他念完画完,杨瞳清醒过来,睁眼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悬着,以为是到了阴曹地府。
“我死了吗?”
“差一点。”
杨瞳听到有点耳熟的声音,弹坐起来:“道长?”
“嗯。”
“我妹妹,我妹妹……”
“死了。”
杨瞳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她把小妹抱进怀里:“道长,我妹妹生病了,求您帮她瞧瞧吧。”
严都平张了张嘴,本来想说死了就是死了,瞧不出什么花样,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她是饿死的,血气都耗干了,我如今这样,也没有办法。”
杨瞳仰着头,愣愣看他。严都平以为她不信或是听不明白,蹲下身子给她细说:“你方才昏沉,是因为心脉不畅,这是病症,只要去了病症,你就好了,凡人用祝由术就可以做到,你妹妹,阳寿已尽,而且她是饿死的,油尽灯枯明白吧,这种死法就连她的魂魄都没有力气自己离体,得鬼差帮她勾出来,若要救她,便是起死回生,凡人的法术是不行的,得用神仙的法术。”可这大殿里两个神,一个看得见用不了,一个用得了看不见。
杨瞳依旧茫然,眼眶里盛满了泪水,一眨眼就涌了出来,严都平很不懂凡人的眼泪,高兴会哭,难过也哭,她哭了那么久,怎么还会有这样多的泪水?
悲则气消,思则气结,再这么哭下去,凡人治病的法子也要不管用了,严都平皱了皱眉,伸手接住她下巴上滴落的泪珠:“别哭了,本君帮你想想办法。”
杨瞳更加疑惑,抽噎着问:“道长,认识神仙?”
严都平站起来,抬手擦了擦唇,不着痕迹地尝了下小药童的眼泪,微咸,没什么稀奇。他再次打量正殿的城隍像:“算得上认识一些吧。”
杨瞳抹了把泪,把妹妹放好,跪下朝他重重磕了个头:“道长,我家原本富裕,但如今家破人亡,最后一点银钱也被歹人强盗,道长三番两次帮我,杨瞳囊中羞涩,无以为报,今后必定日日供奉,时时念恩,盼道长早日登仙。”
严都平跃上供桌,伸手解泥像上的铁锁:“你们凡人说登仙不就是死了,盼着我死?”
“没有,不是的!”
“站起来,既然愿意日日供奉,时时念恩,那便不是无以为报,无论是神还是人,上跪天,下跪地,天地之恩才真是无以为报之恩,天地之外再无他可跪。”
“难道父母君师不当跪?”
“各取所需而已,有何可跪?”
杨瞳不理解:“我想,我还是凡俗了些,不大明白。”
“笨。”
杨瞳竟然有些赞同地点头,和一般人相比自己或许不笨,但是和道长相比,必定是笨了些的。
严都平已解除所有锁链,手上划着符,试图把锁魂钉拔掉,只是钉上有灵力加封,光画符念咒无济于事:“你去院里,把外头那两个喊进来。”
杨瞳起身:“您带了人来?”
严都平想起她大概看不见:“你就站在院里喊一声,就说……北都罗酆山严道长有请。”
杨瞳点点头,走到外面朗声叫了两遍,她嗓音有些沙哑,哭得太久,大声说话都有些泣音,待要叫第三遍,道长就唤她进去了。
“道长,外头没动静。”
“嗯,已经在了。”
杨瞳心一颤,跑到阿瞒身边蹲下,食土鬼和溺死鬼在她对面躬身站着,虽然她看不到,还是向她行礼。
严都平问食土鬼:“你修行多久了?”
“回殿下话,不敢谈修行,听城隍大人讲过几回经,和獐精鼠怪学过些吐纳而已。”
“可能取物?”
“回殿下话,动一动尚可,拿不住,且时灵时不灵。”
“走近些。”食土鬼依言上前,严都平把锁魂钉指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