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筝回京时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不间断的细雪砸在身上带来丝丝寒意,扶筝依例先去宫中拜会,皇帝尚在和人议事,扶筝只能在廊下等,呆呆的去瞧那金丝笼中的黄雀,它足上系了金链子,周围则是坚固的樊笼,任凭它如何拍打,始终难以挣脱。
一人一物,一静一动,扶筝不知瞧了多久,终于上前解了它周身的束缚,她瞧着它在寒霜中振翅,明明马上就要飞出那赤红的宫墙了,可是一声箭鸣,那黄雀终归是带着不甘倒在温热的血水中。
永治帝放下弓箭,他眼瞧着扶筝眼中的期待与希冀重新被空洞和无奈取代。心头蓦然生出一种别样的愉悦来,让别人的希望湮没在尘微里,世上没有比这更让人愉悦的了。他招呼人进殿,边用帕子净手边道:“朕最不喜欢让自己的猎物脱离自己的掌控,如果它非要拼死一试的话,朕不介意了结了它。”
这话说的是物,指的又何尝不是人。扶筝面无表情道:“陛下也要杀了我吗?”
“你可比它乖巧多了,”永治帝朝她伸手,扶筝略带嫌恶的侧身躲过了,他也不在意,讪讪的收回了手:“南境的事朕便不追究了,下不为例,但是你要明白,朕能让你接任岭南节度使,也同样能废了你,别跟朕耍小心思。行了,继续去太子府盯着吧。”
扶筝本就不想在他跟前晃眼,闻言也不久留。不巧的是刚一转身恰好碰上一人。
那姑娘一身嫣红色宫装,眉目间写满了张扬,发间步摇轻扬,涂满了蔻丹的葱白般的指尖狠狠的推了扶筝一把:“走路没长眼睛吗?”
一旁的宫婢也适时站了出来:“你是什么人,冲撞了咱们薄姬娘娘还不赔礼?”
永治帝听她们吵闹适时顿住了脚步,不等他发问,薄姬连嗔带痴的缠将上来:“陛下,这是臣妾新做的衣裳,就让她这么给弄脏了,臣妾不管,您得让她赔我。”
“胡闹,”永治帝转向扶筝:“还不退下。”
眼见扶筝已然走远了,薄姬偏又不依不饶的缠将上来:“陛下,她是什么人啊,您就这么放她走了,您不疼妾了。”
“你也退下。”
“哼,”薄姬使完了小性子带着点不甘失望的起身告退。另一厢,扶筝适时取出了推搡中被人塞进衣襟中的纸条。
“陛下已获悉岭南变动确是太子手笔,已将太子三里庙处暗线透漏于献王,意欲制衡。”
扶筝略一想便明白了,霍霆对岭南出手,太后皇帝接连折损,他又因着贪墨军饷的事对荣国公府步步紧逼,一家得意,皇帝难免看不下去了。他将太子的眼线透漏给献王,无非是看献王势弱抬手推他一把,他要是聪明,自然知道拿了这些暗线应该怎么做,届时若要是能和太子斗个不死不休便更好了,帝王之道啊。
可惜他这两个亲儿子了,一个依仗东烈王又有孝昭皇后的事掺杂其间,另一个背靠荣国公府这棵大树,这两个恐怕都不是他属意的帝位继承人,尤其是霍霆,母仇横亘其间,永治帝怎么敢看着他顺风顺水,他若是得了势,有孝昭皇后的事在,他也没理由指望自己这位太子会对自己心慈手软。
可是永治帝膝下不是仅有太子和献王两子吗?百年之后总会有新君上位的,不是太子和献王?又会是谁?
扶筝思虑的工夫,有人在她背后轻咳了一声,扶筝回神,谦逊道:“高伯伯。”
“我今日特意告了假,你跟我来,”高迈在前面走,扶筝刻意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等他快出了宫门方才跟上去,她是不想给高迈惹麻烦,可实际上像她这种人进宫,但凡有眼色的避让都来不及,哪里敢盯着她们的脸看,即便是看了,通黑的官服,过肩的长帷帽甚至还戴上了面衣,又有谁知道那面衣里面长什么样,只能说扶筝太过谨慎了,不过总归是小心无过错。
高迈带她去的是自己在宫外的私宅,宅子虽大可除了两个随身侍奉的使役也没有旁的什么人了,高迈摆手让人下去,将人带至客厅,柳眸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扶筝对这人有印象,师无宁当初给她留下的暗线就有这么一位姓柳的太医,她恭敬的跟人打了声招呼:“柳伯父。”
柳眸虽五十有余,可他未娶妻,自然也无儿无女,虽然嘴里道着不敢,可总归是被这句伯父叫的颇为熨帖。高迈亲自沏了壶茶来:“别寒暄了,你不能久离太医院,先帮这孩子把脉,看看这蛊可有法子解?”
或许是因着当年花怜惜背叛的缘故,永治帝对手里的人用着总归不大放心,自以为以药制人方得长久,只是可怜了这么一个孩子,柳眸诊治两次久不言语,扶筝随和一笑道:“解不了也无碍,柳伯父还是直接告诉我,此蛊不解,我还有几时可活。”
“胡说什么呢!”柳眸还没开口,高迈先将人训斥了一番:“你师父将你托付给我,我要是连这么点蛊都没办法,回头入了黄泉见了你师父,还不得被那酒鬼戳脊梁骨!你就算为了让你高叔少挨两句臭骂也得给我好好活着。”
“听高伯父的就是,”扶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