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发生过的许多事,在这一刻,似乎也都有了解释。
她第一次拉开墨渊弓,被弓弩向后的劲力所伤,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军医帮忙诊看,只道自己不喜被人碰。
军中最是慕强不过的地方,她明明身手了得,却始终与旁的士卒保持着极强的距离,不肯让任何人近身。
还有那一次,她发着热的时候在他的营帐中被台阶绊倒,他拉着她的手腕把人提起来,意识到她过于瘦削的事实,提出可以让郑挫看一下,也被她拒绝了。
……
裴言川喉咙滚动,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过往,身形清瘦的少年背脊笔挺,一袭青衫,看向他时的目光敬仰又信赖。
蔚州的客栈内,少年人话语平静至极:“燕北可以没有穆青,却不能没有将军”。
那时,他还对她说:“以后这样的想法不要有。”
可最后,圆球炸响的那一刻,火光中,身形清瘦的人却还是扑向了他的身前,用身躯帮他挡住了那炸开来四处崩溅的铁片……
在这一刻,裴言川甚至无心去想她是如何知晓呼延婴手中居然有这样的杀器。
他的目光停在软榻上依然是平平无奇少年形容的一张脸,胸口微微起伏。
女子之身,在大魏从无先例,怎么会……想到从军?
裴言川蓦地想起,那时,她想要同自己同去蔚州探查兵器制造营一案时,自己的脑海中在那一刻闪过的近乎不可思议的念头:
她敬仰他,却并不似其他燕北百姓和军中士卒一般,将他当成不会败的神。
反倒是……生怕他受到什么伤害似的。
……
当夜,到底是因伤势太重,软榻上的人烧了起来。
温妗在塌前忙前忙后,又是用温凉的毛巾去擦滚烫的身体,又是施针。裴言川也没闲着,在帐中给温妗打下手。
父王治军严苛,燕北军中不允许有女子,原意是绝对禁止军中有军妓,更不允许燕北军中士卒将相好的带回营中,可如今……反而是牵绊。
事态未明朗前,裴言川不欲再让更多的人知晓此事。
直到天色将明,榻上的人烧才缓缓退了下去,只是人却仍在昏迷。
“她身体不错,今晚算是挺过来了。”
“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温妗直起身,用袖中手帕微擦拭了下额头上的细汗,开口道。
裴言川缓缓点头,眉心依然微拧着,但温妗到底是崔家的少夫人,不同于一般的军医大夫,裴言川站直起身,微微颔首道:“辛苦嫂夫人。”
温妗闻言,不由微笑,她目光看向床榻上趴伏着、依然处在昏睡的女子,笑道:“无妨。”
“昨日本是要同晋安回幽州,因他有事耽误了,如此看来,倒是我与她有缘。”
裴言川微一颔首,随即吩咐营帐外的士卒带温妗去一旁休息,自己则留在帐内,以防变故。
许是真如温妗所言,穆青的身体不错,当晚,晚膳时分,原本趴伏着、一动不动的身形有了动静。
一旁的圆椅里,原本半阖着眼的裴言川听到动静,坐直起身。
后背处火辣辣的疼,从没如此疼过,穆云轻睡梦中亦忍不住哼出了声,可实在是太疼,疼得她再睡不下去,大脑渐渐清醒过来。
眼睛缓缓睁开,入目便是趴靠着的软塌。
这是哪……
穆云轻还有些不清醒,眼神定定,发生了什么?
脑海中最后的画面,定格在火蒺藜炸响,而她,被一股巨大的气浪猛地向前推去,撞到了裴言川……
然后,裴言川揽着她出了那间营帐……
背脊处火烧一般疼,但腋下却仿佛有什么东西缠过,感知到那似是纱布一样的东西,穆云轻大脑瞬间清醒过来,再不顾背上的疼,一个鲤鱼打挺,便从榻上坐了起来。
视线环顾,便正对上了一旁从圆椅上站起身的男人复杂的眸光。
穆云轻心尖一颤,唇张了张,想要说话,却一时不知要从何说起。
坐起来后,肩背后纱布包扎过的感觉愈发明显。
“晋安的夫人给你上的药,包扎的伤处。”
床榻上坐着的人嘴唇蠕动,半晌一语不发,裴言川看着她,到底先开口,打破了平静:“我让她过来再给你看一下。”
白袍的身影消失在帐帘外,穆云轻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还是和谈那日的衣袍。
右臂的位置沾染着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温妗便跟在裴言川身后,走进了内帐。
一身藕紫色衣裙,外罩织锦镶毛斗篷的温妗看向她,未语先笑,坐在床沿,道:“醒了应该就无大碍了。”
“来,我给你诊下脉。”
穆云轻静静坐着,一时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