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寂静,穆云轻不动声色向后退开了一步,她离他,有些过于近了。
裴言川坐在桌案后,将少年人的小动作看入眼中,眼眸微深,过了半晌,他开口,看向穆青:“你的意思是,狄族此番是诈降吗?”
少年话语隐晦,但翻译过来,无外乎便是指向这一种。
穆云轻抿住唇,想说,是,我就是这个意思,狄族就是诈降,但到底还有几分理智在,她张了张口,话在脑海里转了几圈,才低声道:“若是崔夫人未能研制出蛛王毒液的解药呢?”
“若是二王子还有后手,还有其他毒……”
裴言川想到自己从利班回来后,沈周向自己汇报的在呼延婴后方本营所见,眼神渐渐转冷,桌案旁侧,少年的话还在继续:
“穆青请将军三思。”
裴言川听到这一句,微偏过头,看向桌案旁侧许是因发热,唇色泛着些许青白的少年,少年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微低,可这一回,他却真实地听出了那声音中隐含着的几分恳切。
裴言川眼眸微深,喉结滚动了一下,穆青对他,一直有所隐瞒,这一点,不用崔仲点破,他亦早有察觉。
但无一次不准,且无一次,表面字句后不是为他,为燕北打算的情真意切。也因而,才让他始终愿意信他。
只这一次……裴言川开口,目光看向依然低垂着头的少年,认真道:“我会把狄族此番可能是诈降的推测,上呈天听。”
“但还是那一句,和谈外交,国之大计。”
并非是他的一言堂。
裴言川没有再说下去,穆云轻在心里默默把这一句补上。她微微抬起眼,看向桌案后的裴言川。
男人此时也正看向她,往日里张扬的桃花眼微敛,眉目认真,是听进了她说的话的。
穆云轻张了张口,心中却是陡地一酸。
既是因,她不过是军中小小士卒,还只是个新兵,作为一军主帅的裴言川,却能听得进她的话,甚至愿意以他的名义上呈天听;也是因,若是朝堂终是执意和谈,她又要怎么办,才能让裴言川安然无恙。
“记得去军医署拿退热的药。”
“郑挫如今给张启调养身体,我同他说,也给你看看。”
“你还在长身体,太瘦了。”
穆云轻的思绪还沉浸在阻断和谈的事情中,桌案后,裴言川已是重新开了口。
穆云轻闻言,愣了愣,只觉手腕处那温凉的触感仿佛再一次环上了她的腕骨,男人的手指修长而有力……
穆云轻的背脊瞬间挺得比直,她张口,拒绝道:“我会记得去取退热的药,但就不麻烦郑署长了。”
男人的视线停在她的脸上,视线转深,穆云轻手指微缩,硬着头皮道:“穆青没有其他事情要向将军禀告了。”
“穆青告退。”
裴言川这一回看了她许久,可终是点了头,“嗯”了声。
掀开帐帘,走出营帐,穆云轻闻着帐外呼啸刮过的劲冷北风,只觉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她怎么能……让大夫把她的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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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东都。
“襄阳郡王裴浪,交通狄掳,潜谋叛逆,纵子受财,揽怨天下,俱有显证,亟正典刑,以泄天下之愤。[备注1]”
天成二十二年,襄阳郡王裴浪暗通狄族,伙同蔚州州牧将大魏兵器私运狄族,意欲谋朝一事被揭发出来,朝野震荡。
皇宫内。
天成帝高坐龙椅,听着下首朝臣一声高过一声的辩论,只觉头脑涨得厉害。
今晨,狄族请求和谈的国书送进东都,言辞恳切,意欲和谈,岁贡之丰,便是连他这个一国之君都忍不住咋舌。
可也正因此,北望附书所言,“狄族许是诈降,不可不防”,才显得格外可信。
若按他的意思,既然有可能有险,那便不谈了,左右大魏也不缺狄族的这些岁贡,他就这么一个侄子,可是不能以身犯险。
可他不过刚开了个头,座位下的朝臣们便给他讲起了大道理。
“还望陛下,毋以穷兵黩武为快,毋以犂庭扫穴为功。[备注2]”
“穷兵黩武,动费万计,士卒雕瘁[备注3],不可取也!”
天成帝眯眼听着,穷兵黩武,这帽子还能扣得更大点么。
他只是不想让北望犯险罢了。
“汾阳王世子既有言,狄族有诈降之嫌,必有其据。”
“如今各位大人还当是议一议,若狄王当真山穷水尽,不过是诈降,和谈桌上突然发难,世子身临险境,又当如何?”
龙座下首,一身四爪蟒袍的太子及时出言,打断了又一个大臣即将出列陈词的动作,适时开口道。
少年人的声音清润温和,在大殿中响起,可却到底难掩中气不足。
可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