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烟从雪龙驹上翻身下来的时候,几乎要吐了。
兀里齐是真的用了浑身解数策马赶回,一整个日夜不眠不休,林烟只感到风驰电掣、天旋地转,她扶着雪龙驹,半天才能站稳身体。
“少狼主,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巴雅尔呢?”
“狼女殿下在左贤王的帐中,狼主也在。”
兀里齐点头,“在我的大帐边上,再扎一个大帐,一个中帐,后面那匹马上的汉人姑娘住中帐,好好招待了。另外,去回禀狼主,我马上到,有重要的事与他商议。”
“是。”
兀里齐将披风一扬,丢给随从,“阿姐,走。”
林烟跟着他,穿过无数的小帐,向深处走去,从营帐的大小、形制和装饰上看,中心处无疑拱卫着柔然的王室贵族。往往,一个大帐附近,还有许多靠近的中帐和小帐,应该是供妻妾与随从居住。
兀里齐在一个繁复华丽的大帐前停住脚。
帐外的女侍躬身,“少狼主。”
“‘那个’奴隶呢?”
“如果少狼主问的是阿都,狼女殿下一早便命人将他带到冰湖了。”
兀里齐沉默了一瞬,“阿姐,这边走。”
林烟问:“阿都是什么意思?”
“……”兀里齐没回答,“没什么,就是一个奴隶常用的名字。”
林烟又问:“冰湖是什么地方?”
“就是一个湖。”
林烟知道他没说一句实话,便也不想多问了,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远远地,她看见一方澄澈如镜的冰湖,不同于寻常的结冰,这里的冰面美如琉璃,在天地的皑皑白雪中,像是一颗纯美的宝石。
但是,还没靠近,就已能感到一阵凌厉逼人、直刺骨髓的寒气。
怪不得,越往冰湖的方向走,越是看不到人。
兀里齐的脸都被冻僵了,但还是企图缓和一下气氛,“在柔然的传说里,这片湖水叫‘天神之泪’,据说圣女阿伊就是在这里流下了最后一滴泪,与爱人诀别的。”
林烟:“……”
“我就送阿姐到这里,阿爹那边,还等着我去交代。”
兀里齐心虚地逃跑了。
冰湖静谧,天地澄明,上下蓝白一片。
一株枯树寂寂寥寥,沉默地立在湖畔,树下是一方简陋的木制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白衣的少年。
在柔然,白色是最下贱的颜色。
奴隶必须身着白衣,披散长发,足戴镣铐。
可是那个少年,却将白衣穿出了山雪的容色,垂落的乌发勾勒他的五官,没有一笔是赘余。
他淡淡阖着眸,唇色青紫遍布,像是下一瞬就会在睡梦中死去,病痛销骨,似乎都被熬成了寻常,清冷如湖面的冰雪,没有一丝人气。
林烟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了。
她的抽泣声引起了他的注意,白衣的少年慢慢睁开眼睛。
商景昭的眸色有一瞬的恍惚,觉得自己尚在梦中。
直到,看清她满身的风尘。
从京城到柔然,长路迢迢,沐风栉雪。
是为了……
他吗……
怎么会产生这样可笑的想法,她是柔然的王女,出现在这里,自然也是情理之中,不是吗?
林烟被朔风吹疼了眼睛,她抬手抹去眼泪,却看见商景昭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微弱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唇上的青紫迅速变深,他的脖颈不受控地向后仰去,像是忽然被利刃捅进了心口。
“嗬——嗬——”
早已麻痹的四肢也随之颤抖起来,商景昭伸手,试图按住自己的双腿,阻止那些刺耳的锁链碰撞声,另一手攥住了轮椅的边沿,想要将自己转过身,然而冻僵的双手不听使唤,什么都做不到。
他不要,不要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丑态。
“不要……不要看我……”
忘掉他的落魄,忘掉他的狼狈。
这个从来都高高在上的暴君,此刻,满怀绝望地,低声地,乞求着她。
乞求她留下他最后一丝的尊严。
林烟蹲下身,轻轻揉着他的心口,声音全是哽咽,“商景昭,我终于找到你了。”
商景昭艰难地喘息着,痛极的目光恍惚地落在她脸上。
林烟倾身抱住他,有一种宝物失而复得的感觉。
怀里的人因为病痛而颤抖,脚上的镣铐碰撞着,发出窸窣的响声。
林烟闭着眼睛,听不到那些声音,也感受不到冰湖的寒冷,只觉得一颗悬着的心落在了实处,只要他活着,就算世界分崩离析,她也不怕。
商景昭慢慢从彻骨的疼痛中缓过一口气。
他按住自己未能平静的双腿,另一只手推开她,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