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卫生院离淄河涯大队五六里路程,几个人一刻也不敢耽搁,地排子车载着向贞很快就到了,田旺祥不等车子停下,就快步跑着去找医生。
卫生院里的医生都认识田旺祥,一看来了急救病人,不敢怠慢,都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查看了向贞的情况,向贞躺在地排车上,面如死灰,已经气息奄奄,经验丰富的主任无奈地对田旺祥说:“病人是流产加血崩,需要马上输血,可咱这条件不行,没有血,你们赶快到县医院吧,病人耽误不得。”
田洪祥脸上的汗不住的流,他顾不得对旺生他们解释,急速地对主任说:“俺知道这种情况,向贞撑不到县医院,对不对?”
主任很快点点头,他很明白,拉着地排车,到县医院要一个多小时,即使打电话叫救护车也要半个多小时,还不一定能叫到,而病人的生命随时都可能失去,一分一秒也耽误不得,就地抢救是最正确的选择,但是卫生院就要担着责任,他在犹豫着。
田旺祥不再征求主任的意见,决断地说:“快,做手术吧,俺正好是O型,抽俺的血。”
主任强调说:“但在这里抢救希望也是很渺茫,俺保证不了。”
田旺祥几乎要哭了,哑着嗓子说:“俺知道,俺是他哥,出了啥情况,俺兜着。”
主任说:“那行,快把病人抬到手术室。”
众人一起动手,把向贞抬进了最顶头的一间屋子,同时进去的还有田旺祥。
一个护士拿来了张纸出来,说:“谁是病人家属?来签字”
从来到医院,旺生一直处在迷蒙状态,向贞被推走了,但他的意识还没弄明白,希望很渺茫是啥意思?是说向贞命悬一线?是说向贞会死吗?他想,医生真是胡说八道,向贞怎么会死呢?他想,也许是自己在做梦,啥事儿也没发生,他努力挣扎了一下,希望自己醒过来,证明是做噩梦了,以前向贞去游街□□,他有时候晚上就作噩梦,醒了才知道是自己吓唬自己。
此刻他正抱着头,蜷缩在过道里,他机械地接过那张纸,一边答应着,一边问:“这是啥?”
没等护士说话,齐洪奎凑过来说:“是生死状,你签上就是了。”毕竟是当过队长的,见识比旺生要多一些。
旺生似乎才醒悟过来,他的向贞在里边,是不是死了?他不签这个字,他不签字向贞就死不了,他不签!他不能让她死在这里,他要拉着向贞回家去,旺生忽然站起来,就往那间小屋里冲。
齐洪奎一把扯住他,说:“你要去干啥?”
旺生挣扎着继续往里走,说:“俺把向贞叫出来,俺不让她死在里边。”
护士生气了,厉声说:“你想不想救你爱人,你不签字,医生没法抢救,你多耽误一秒钟,你爱人就多一秒钟危险。”
其实主任和医生都已经开始抢救了,医者仁心,田旺祥也躺在病床上,做好了输血的准备。
福来帮着把旺生拉过来,说:“向贞在里边抢救呢,没事儿的,向贞会没事儿的,听医生的,你快签上字。”
旺生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笔,哆哆嗦嗦地签了字,颓然地瘫在地上。
天已经大黑了,眼看着月亮越升越高,街道上也没有了孩子的吵闹声和大人的吆喝声,鸡狗都宿窝了,向贞家还没有动静,福来也没有回来,红英已经到向贞家来来回回好几趟,没有一点消息,向贞到底咋样了?没有人告诉她,红英在家坐立不安,自从向贞被戴上□□的帽子,红英就很少上向贞家串门了,怕连累上自己,□□是多大的罪呀,不同于一般地主富农,甭说红英,就是整个大队自从整出了小学校长,揪出了向贞,串门子拉闲呱的都少了,大家见了面打个招呼,说几句不咸不淡的问候,更何况红英和向贞一直走得很近,向贞出了事儿,红英整天噤若寒蝉,大队支书和民兵连长都来她家问过,她就说是那年庄稼遭了灾,跟着爷娘出去要饭,就被卖到向贞家当了丫头,说着说着就哭了,书记说,看起来她也是受剥削受压迫的人,红英马上点头如捣蒜。临走的时候,支书提醒她,福来家是贫下中农,家里也有烈士,他的觉悟大队是信得过的,但以后要提高警惕,与反动分子划清界限。红英也就理所当然地有意疏远了向贞,向贞也很明白,出工散工都独来独往,不再和红英一起,有时候两个人面对面碰见,红英觉得不好意思,向贞却很坦然地离开了。但是今天,看到向贞的遭遇,红英暗暗地骂自己忘恩负义,不是人,要是向贞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一辈子也不得安生。
向贞家北屋光线很暗,灶台上边的沙拉子上点着一盏煤油灯,旺生爷坐在炕沿上抽烟,景仁和景义蜷缩在炕上,雪儿已经睡着了。
红英进了门,问:“叔,你们吃了吗?”
旺生爷说:“还没呢,汤和干粮都做好了,等着他们来吃。”
红英安慰旺生爷:“叔,没事儿的,向贞身体好,有个小病小灾的都能扛过去,你和孩子先吃点东西。”
旺生爷机械地嗯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