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报是从京唐津发出的,京唐到中都又至少还有一天的路程。
薄薄一张纸,在烛火上一展后即烧。
但那烛火烧到这后半夜本已薄,猛火光乍盛,但这一盛便好似已消尽了它最后的性命挣扎,终于不能还复从前光明。
书房猛暗如灰室。“所以你最后一次见到小王爷时,他身体……他……可还是好的?”六王爷逗留在那片灰暗中的语声便也好似早已熬干熬苦。
那使者既被灯火的突然一遭猛吓了一跳,此刻更为那语声中的哀恸所惊,忙低首疾疾回道:“小王爷身体虽受了些伤,好在身边还有两男一女照顾相伴。小王爷亮出身份后,只命我将快报直送入六王府,其余不许多问。”
他犹豫了一下,悄悄抬起头:“小王爷也好似知道王爷如今必定忧心于他,信笺既封,便还别有叮嘱,嘱咐明日王府中莫吝啬给他一顿洗尘宴。”
六王爷双目中的光亮猛好似重为这句话新点,他的眼角微微松却些,他的唇翼稍稍放松些,但他猛想到什么,下一刻,他的双目中已是更薄些。
那驿使暗暗瞧得这段变故,心中便更是惊讶。
这六王府的总管既一直伺立在旁,此刻新换了明烛,这书案前便又光明大振,六王爷既勉力要让自己缓出了这一口气,此刻便无奈何笑道:“你可知小王爷为何特意要你带这句话来?”谁知他这一段气息既吐出,便再不是自己可控,猛一股猩甜冲喉而出,短时眼前红血乱飞,纷纷星星点点沁上桌上白棉灯纸。
“王爷!”简行之急前一步,双目中已逼出泪光。
完颜洪烈吐了那一口血后,却觉胸壑间一时反宽松了许多,不由得面颊上苍凉笑笑,强推开简行之的手,仍视那驿使,忽大笑道:“好,康儿既特意着你来叮嘱我,我又如何该不信他,我这个父王又怎能吝啬一顿给他的接风宴?”
他的口风猛也已变:“但今日驿报既是京唐府尹送来的圣诞贺信,你若对外错说了任何一个字词,便也知后果会是如何?”
那使者浑身一哆嗦,忙重新跪倒道:“小人奉府尹大人入京送贺信,其余小人绝不知道。”
六王爷点点头,这才挥手道:“我知京唐府既派你来,你便是个知晓眼色的人,此番辛苦了,这就下去领赏吧。”
那使者千恩万谢出了书房门外,果见六王府的管家已等在外面,随手递上一封银两叮咛道:“小兄弟辛苦了,天寒地冻的,还拿去喝杯热酒!”
等那使者千恩万谢出了六王府,简行之仍转身进了书房,这才抬目急切道:“王爷,这七日来王府内外都是明里暗里不再藏的探子,行之不明白,王爷为何不处置了这人?”
完颜洪烈独坐书房这片刻,眉眼间便又已沉如凉水,落遍荒芜:“你以为,这封驿报今日能顺利进我六王府,这驿报上的内容便真还只得我一个人看过?”
简行之心中一凛,猛将前后想得清楚,面上到底也已同样变色,痛道:“如此,小王爷的行程,四王府莫非也已摸得一清二楚?”
完颜洪烈裂唇一笑:“中都城中不得长白山消息既有六日,如今盯着这一封驿信的便不知道有多少人,他们中也有关心着康儿如今行踪的,还有的却是要知道他如今态势好作下步打算的,但这驿信不管是否被人拆过,那驿使一旦踏出我六王府的门,康儿正在返京途中的消息必定瞒不住,但这未尝全数是件坏事,至少他皇爷爷急了数日,这刻势必要派人半路前去迎接他,康儿回不回得了中都,这最后三十里岂非才是关键!”
简行之道:“那王爷呢,外间既已乱成这样,四王府的剑无论收不收,明日万古亭都必有一场天大的变故,王爷可还要亲自去城外迎接?此行既是凶险异常,不若让行之代劳。”
完颜洪烈猛又苦笑,徐徐扶案立起,那孑然身影便被桌上灯火压得更孤更薄:“行之,你在王府多少年,你看我这六王府中,最贵重的一样本是什么?”
简行之目中顿时也猛若光烛忽为剪灭,面上黯然不能救,人忙低道:“行之已明白,行之这就去布置明日事宜!”
一轮明月悬若高琼,照着六王府,便也照着中都城两街之隔的四王府。
这十余日,本是中都城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但对于整个城中的完颜氏,却无疑已是近二十年来最可怕的一段时候。
他们中很多人是经历过二十年前的那场宗族屠戮的,长白山的消息初初传到中都的时候,他们还在不敢相信,但他们埋葬在过去二十年中的那段记忆却已猛地醒转,爬出尸穴来,血淋淋地提示他们!
这其中,皇帝的那段心思尤是更难猜晓!
所以这十余日中,整个完颜宗族哪怕无一人不战战兢兢,魂难收舍,但却也出奇平静得可怕,平静得让人心寒。
六王府本是这段风波的中心,但丢失了康王孙消息的六王府忽然门可罗雀。
而拥有整个完颜氏最珍贵身份的四王府竟也许久无人上门